好了,不许再撒娇了[穿书](195)
*
下午四点半,距离柳静蘅手术开始过去了七个半小时。
密密麻麻上千次的缝针后,主刀医生观察着柳静蘅的心脏。
怦怦、怦怦。
护士稍稍松了口气。前半段手术还算顺利,心脏开始复跳了。
医生的语气也显得几分愉悦:
“真好,生命力如此顽强的孩子,动脉一开放,冠状动脉有了血后心脏立马开始复跳了,而且跳得很好。”
“是啊,比刚才游离的时候都跳得有劲。”
医生立马接入术中超声检查心脏情况。
“挺好,三尖瓣膜、上下腔都挺好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室缺反流。不过整个连接结构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了。”医生说这话时,脸上带着雀跃的笑容。
手术进行到第十二个小时,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
主刀医生松了口气,安排其他医生给柳静蘅做好滤水,便打算先离开手术室吃点东西。
隔离室门一打开,秦渡听到声音,一个猛子起身,阔步而去:
“医生,情况怎么样。”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抖得厉害。
主刀医生笑着点点头:
“目前来说还算顺利,但是病人因为心脏进行了大范围重建,心脏将近七小时的停跳,而且手术缝合达上千针,导致他现在凝血功能较差,吻合口还在出血,所以止血缝合比较艰难。”
秦渡听完,缓缓翕了眼。
他不懂医学,所以难以想象在人体最重要的器官上缝上千针到底是什么概念。
他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胸口。
好痛。
“谢谢医生,非常感谢您。”秦渡毕恭毕敬给医生鞠了一躬。
医生笑着道“您客气”,便离开先去吃点东西。
秦渡重新看向隔离室大门。
李叔乐呵呵道:“这下您可以放心了,咱家静静吉人自有天相,医生不也说嘛,他是个生命力非常顽强的好孩子,是奇迹的小孩!”
秦渡看向李叔的脑袋,那里还有他当时做脑梗手术留下的疤痕,他问:
“你当时做手术缝了多少针。”
“三十来针吧。”
秦渡听完,无力地垂了眼眸。
“李叔。”他低低道。
“嗯?”
“要是今天躺在手术室的人,是我该多好。”
李叔沉默片刻,在秦渡身边坐下:
“不好,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等的是静静,他那一根筋的脑子,估计现在要急上吊了。”
秦渡笑了下,勉强支撑起脑袋,声音透着深深的倦意:
“是啊,不能让柳静蘅难过。”
话音刚落,秦渡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一瞬间,他忽然捂住嘴巴,差一点吐出来。现在他的大脑神经就像一块脆弱的豆腐,一点小小的压力都有可能将他摧毁到稀巴烂。
以至于主刀医生意味不明的忽然朝手术室跑来的时候,秦渡的身体也条件反射地跟着往里跑,最后被还算理智的李叔一把拉回来。
“医生,出什么问题了。”秦渡冲着医生的背影喊道。
但医生没时间搭理他,冲进隔离室洗手消毒换衣服。
他刚才员工食堂打上饭,手机忽然响了,那头传来其他医生焦急地呼唤:
“德文特院长,您赶紧来二间室,病人心跳异常,肺动脉根部出现喷血,右心室胀得很严重。”
主刀医生重新上了手术台,一检查,发现柳静蘅的整颗心脏已经被血液埋没。
他的心脏组织太脆弱了,比现在秦渡的脑内神经还脆弱,而且水肿严重,加上之前经历过太多次手术,吃不住针,心脏复跳导致缝合口撕裂,血流如注。
好在德文特院长经验丰富,立马在每个间断缝合处加了生物组织垫片,帮助提高缝合口的韧性。血渐渐止住了。
就在所有人都松一口气的时候,监测仪器忽然高频率尖叫。
心律数字开始突然飙升,一直跳到了一百八十多,血压也大幅度下降。
刚才的生物组织垫片,并没有起到很好的作用。
德文特医生来不及焦虑,不停嘱咐其他医生抓紧给病人推血浆和血小板。
“不行啊医生,病人出血太快了,现在上压迫除颤会影响心跳,不上又止不住血。”现在的手术室已经进入一个极其矛盾又为难的境地,彻底陷入死循环。
“先上ECMO辅助循环。”德文特道。
而此时手术外的秦渡,已经彻底变成了没有生命的雕塑,对着隔离室的大门,脑袋几乎转不动了。
他不知道医生忽然急奔而来的原因,但他知道绝对不是好事。
秦渡想起妈妈离世那天他的心情,同现在一样,好似世界有它固定的规则怪谈,越是努力想要抓住的东西,反而流失得越快。
为什么柳静蘅非要遭这种罪?为什么不能给他一颗健康的心脏?
为什么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凌晨两点钟,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手术室的红灯依然亮得刺眼,不知何时才会灭掉。
手术已经进行了整整十八个小时,六万四千八百秒,秦渡也写了六万四千八百个心急如焚。
他多想体面啊,但他真的没办法做到了。
整个过程中,他有将近五分之四的时间都在站着凝望大门,此时手脚全部麻木,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
“嘀嘀嘀嘀——”
手术室内,监测仪上的心率数字跳得又快又急,已经达到了非常恐怖的243。
德文特院长额头一片细汗。
柳静蘅被打开的胸腔内,缝缝补补的心脏跳得频率异常,还在不断渗血,整个心脏异常胀大。
现下的每一分一秒都是在与死神生死时速,德文特院长深知不能继续再等了,短暂的沉思后,他当下立断:
“准备纱布,马上在吻合口进行纱布压迫止血,延迟关胸。”
助理护士们一路小跑,在仅有的时间内,通过自己强大的抗压能力与从业多年的专业经验,有条不紊地按照主刀医生指示准备各项工具。
“嘀嘀嘀嘀——”监测仪还在不断发出刺耳叫声。
一块纱布、两块纱布、三块四块五块六块——
“推血不要停,加快速度。”德文特院长指挥道。
手术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颗被整个推翻重建的小小心脏上,它努力地跳着,努力地活下去。
而此刻,柳静蘅的大脑向身体内所有器官宣示着:
“兄弟们,这是咱们最后一把高端局了,挺住!努力!坚持!不放弃!”
“嘀、嘀、嘀——”负责监护的医生看着监测仪上代表心率和血压的数字都在慢慢下降,她不敢高兴太早,屏住呼吸死死盯着仪器,双手紧握成拳,心中默念着不断下降的数字。
终于,手术台上传来德文特医生字正腔圆的美式发音:
“行了行了,暂时止住了。”
在场所有人都如释重负,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
“如果病人的血压能维持在一个较好的状态,就可以延迟关胸,结束了。”
……
手术室外的红灯灭掉了,大门慢慢向两边打开。
秦渡浑身神经猛地绷直了,想要跑过去查看情况,却发现双腿无法动弹。
睡着的柳静蘅被医生退出来送往恢复室。
秦渡的目光被他毫无生气的脸紧紧抓住。
苍白的面容,浑身上下插满各种导管,现在还不能撤掉ECMO,因为止血纱布尚未取出,所以胸腔尚未闭合,被厚厚的垫材覆盖着。
德文特院长摘掉口罩,整整二十小时滴水未进的脸色也没比柳静蘅好到哪里去。
“秦先生。”他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您现在有时间么,关于这次手术我想和您详细聊聊。”
秦渡点点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攥得紧,紧得指骨微疼。
他松了手指,再次看向被医生护士推着渐行渐远的柳静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