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50)
林琅张了张嘴,闭上。谢兰因理了理衣襟,走出去,看了在旁低头的顾影一眼。
谢庭在湖边喂鱼,鱼食里掺的也不知道是谁的肉,他近日去缴了一窝山匪,和他手下最得力的老将之一,顾且,拔掉一颗毒瘤,他在地方的民心日益上涨,但他仍然不是很高兴。
谢兰因走过来,谢兰因生的俊朗无双,身姿挺拔,神情倔傲,眉目间却像攒着霜雪一样冰冷,比他十几年前在宫中做皇子时还要孤冷些。
谢兰因叫了一声“父王”。谢庭把装鱼食的盒子递给侍候的仆人,拍拍手,掐住了谢兰因的脖子,用力收紧。
林琅一惊,谢兰因眼色凌厉斜他一眼,他与周边人都跪下请命:“王爷息怒。”
“真不愧是我儿子,你可真是够嚣张的。”谢庭道,“你都敢和你四叔打架,虽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太不得体。”
谢兰因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没有挣扎,道:“兰因……知错,兰因只是看不惯他们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谢庭松手放开他,谢兰因后退两步,林琅起身从后面扶住他,他伸手用力按在林琅胳膊上,喘气:“多谢父王。”
“你有时候未免太得意忘形,真是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多少双眼睛望着你。”
谢兰因抬袖捂嘴低嗽:“莫不是,四叔来找您诉苦了?”
谢庭笑了一声,“他倒没这个胆子。跟着他的幕僚修书与我看过了,估计也是他本人授意过。他手底下也有几个兵,皇帝不敢拆他,他就以为我会把他放在眼里。”
谢兰因听着这口气,父亲是不会考虑把谢辞拉进来了。谢兰因附和道:“也是,他这人穷乡僻壤里待久了,也不见得是什么有远见的人。”
“远见?他母亲昔年就算是混到妃位,也没有给你祖母提鞋的资格。他也不配同我一起进出学府。”谢庭道,“有意思的是,我探他的口风,他对其他倒还不以为然,只是想把寒无见拿捏在手里细玩一回。怕是在他身上吃了苦头,想拿回点面子。”
谢兰因闻言抬头,撞上父亲目光,迅速低下去。
谢庭把手背到身后,继续道:“寒无见毕竟是寒祁之儿子,与我有师生之谊,再怎么样不会让他被别人轻易乱动的。”
说罢看了谢兰因一眼,谢兰因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略一点头。此后没什么可说,前院有事报,谢庭迈着阔步走开。
谢林琅赶紧不顾礼仪起身想查看谢兰因伤势,后者不耐烦推开他:“我没事。”
“王爷这也太狠……”被谢兰因瞪了一眼,林琅识眼色忍住,换成关心,问,“真的没事吗?都掐出印子了。世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催人去做。”
“没有。”
林琅搓搓手指:“那……也没有想见的人?”
寒无见出宫,在许陌年府外略等一时片刻,许陌年牵着寒景行出来了,身后还有一个鼓着腮帮子吹彩纸小风车的小女孩儿,裹在软纱衣服里,白白细细的脸,与景行交头接耳,颇为可爱。
许陌年介绍:“这我女儿,许乔,比景行小一点点,可爱吧。”言语里不乏得意。
寒无见点头:“可爱。”
作者有话说:
谢余:谢兰因杀了阿暮
谢兰因:我没有
寒无见(难以做人):……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
第44章 远方
两人沿着长街走,寒暄了近日发生的诸多事情。
许陌年还在禁军,为谢余做事。但在他心里,寒无见才是数一数二他真正意义上的统领。两人就算身份有所悬殊,战友之谊也未曾改变。
“……您的命令我一定会接,”许陌年道。
寒无见诚恳道:“这不是命令,只是……”他叹了一口气,“请求,我想知道事情的始末。我想知道阿暮的死到底跟他们有没有关系。”
“我会帮您查到底的,”许陌年点点头,安慰他,“李暮大人的事,您也不用太伤心了。人……难逃一死。”
他也安慰不出个什么道理来。许陌年是农户出生,武学天赋很高,但没接受过什么文化,不像寒无见文武兼备。认字都是后天寒无见给他补的。
那是他们十几岁的时候,许陌年第一次被安排到寒无见手下做事,寒无见没来由地信任他,让他一度感觉寒无见是个很容易轻信的人。其实不然。
寒无见跟他说,做一个可靠的武将,不需要会吟弄风月,但至少要会自己看兵书和公文。
许陌年调转话题:“对了,您今下,是住哪里呢。”
寒无见道:“还是住阿暮府邸,”虽然也不能称之为府邸,“他的东西都在那里,我请示过陛下了,去帮他……守守家。”
寒无见听一些老人说,有些刚离世不久的人,鬼魂飘荡在人间,会按着生前意识往家里走。他不是个容易迷信的人,但在这里,他宁信一回。
许陌年问:“那陛下,对您好吗?”
许陌年也是听见风声了。而且二人相伴多年,许陌年不可能不比旁人先有所怀疑。寒无见多年为谢余奔走相告,不顾生死的,只怕是折在陛下手里,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寒无见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陛下与他仍是那幅样子,不咸不淡,秉公办事,在听见自己请求的时候,他难看的脸色让寒无见以为会把自己的请示驳回来。但是并没有,谢余说,“准了。”
“很好,”寒无见笑道,“陛下体天格物,忧患朝事,何曾不好。”
许陌年也笑笑。
寒景行拉着许乔一蹦一跳,不时又说说悄悄话,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咯咯笑起来,然后一起又对着卖果脯的摊子发呆。
寒无见带他们去买了一点。许陌年本来不同意,后面想想也算了。孩子们欢呼雀跃的。
他们进一家茶楼,许陌年道:“您啊,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给小孩子买糖吃。”
“有些小孩儿还不爱吃呢。”寒无见说完,脑子里浮现出谢兰因的脸。他扭头看了看和寒景行拉手玩的许乔道,“再说女孩子爱吃糖,也不是什么坏毛病。”
两个人望着孩子也算其乐融融,尽管寒无见至今未婚,照京城“流言”甚嚣尘上的架势,不说寒家迁走,也可能不会再有姑娘许给他了。
不过在他看来也无所谓,哥哥的孩子对他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亲近。
寒无见把景行他们叫过来,微笑着问他们渴不渴,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斜刺里冲出一个人影,把一杯不冷不热的茶水泼到他脸上。
许陌年大惊:“陈相因你这是做什么!”他认识陈相因,这少年在军中上升很快,怕不是有什么背景,但颇为深厚,一般人察觉不出。
寒无见抓住桌子上许陌年的手,摇了摇头。
寒景行在旁边怯怯叫了一声“相因哥哥”,陈相因没理,许乔吓哭了。
陈相因把杯子放桌上,重重一声:“阿暮哥哥死了才不到两天,你就去爬陛下的床了。你笑的多开心哪,寒无见,我真是看错你了。”
她扭头跑开了。另一个坐在窗口,方才未曾注意的人跳出来,是林琅,他手忙脚乱掏出手帕按到寒无见手里:“不好意思寒将军,那个陈相因他魔怔了,还请您勿怪,我去教训他!”说完也一溜烟跑了,去追陈相因。
许陌年一掌拍在桌子上:“没想到流言已到这种地步,可恶至极!”
寒无见淡定地擦了擦脸,道:“这没什么,没事,”他拉过景行和许乔,安慰道,“没事的啊。”
许乔已经不哭了。景行迷迷瞪瞪地看着寒无见,点点头,寒无见把手放在他鬓角,小男孩轻轻蹭了一下。
寒无见带着念念不舍的寒景行回住处,景行拉着他的手问他:“所以阿暮哥哥是不回来了吗?”
寒无见想了想,点点头。
“那他是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