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125)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牢房门咯吱一声开了,映在石墙上的火把的光颤抖着,几个蒙面的侍从开路,一身玄袍的男人走下石阶,抬手,其他人都退下了。
谢兰因摘下盖住半张脸的兜帽,火光照亮他半张脸的俊朗轮廓,神情不明。他走进牢房,动作很轻。
寒无见躺在草垫上休息,已经入睡了,睡的很熟,呼吸均匀,有些不太寻常,没意识到来人。
谢兰因长指抚上寒无见的脸,微烫,他被押进牢里时候是浑身湿透了的,这两日身体一直低烧,忧虑过重,到今日已经有些昏迷了。
谢兰因掌根撑住墙壁,俯身凑近寒无见,叫了一声“哥哥”,又叫了一声“无见”,指腹按上他的下唇,轻轻摩挲,抵开他的唇齿。
谢兰因从袖子里拿出瓷瓶,倒出褐色药丸,在自己嘴里放了两粒含住,偏头吻上寒无见的唇,给他渡了过去,确保他吞咽了,再捏住他的下颌,用嘴唇吻舐寒无见因缺水细微皲裂的唇角,偶尔把舌尖探进他微张的嘴里,仿佛在品尝他微苦的味道。
寒无见被他吻得呼吸困难,偏头抵着墙角,想躲又不确定是不是要躲,意识模糊,微睁了眼瞧他,又被覆身上来的谢兰因吻得重新闭上眼睛。
接连不断浅尝辄止的吻里,周遭只有亲吻的黏糊水声,夹杂衣料摩擦的声音。
寒无见吻着,“唔”了一声,微弱地唤了一声“兰因”,谢兰因用手指拨开被他含在嘴里的一绺湿漉长发,温柔道,“是我,好些了吗?”
寒无见抬手捧住他近在咫尺的脸,认真又朦胧:“我很好,你也不要难受。”
寒无见神智昏沉着,他把这当成一场日思已久的梦境,始终挂念谢庭已死的事对他的打击,怎么也放不下,哪怕是在自以为是的梦里。
谢兰因把寒无见抱进怀里,搂紧,嘴唇抵在他的额头,眼神深沉:“我不难受。我很快就放你出去,哪怕把他们都杀了。”
第117章 出来
夜色凉薄,夏知好容易把攒下的碎银挖出来,塞了一只小袋子,想通过行贿得见寒无见的机会。
结果还没走到当口,守卫瞧见他,脸色唰得就变了。守卫是白日里见过他的,还认得他这张惯爱讨巧的脸。
夏知没意识到什么,赶着跑上去就要给他塞钱,求他放自己进去看个人,就一眼,下回还有好处。
对方却急着不要。这给好处在底下叫“通融”,也都不算是什么秘密,这个侍卫不可能不知道,他却一个劲使眼色。
刚开始夏知还不明白,直到门再一次被拉开,夏知这才意识到里头原本是有人的。
这么晚了,谁会过来,提犯人吗?还是私下处刑?
对方出来了。有人拉了夏知一把,他跟着其他人跪了下来,大着胆子抬眼望了一眼,冷汗登时下来了。
尽管对方裹了黑色披风,遮住了半张脸,夏知仍然能从他那流畅的下颌和周身冷漠至极的气势认出他就是谢兰因,当今皇帝,绝不会有假。
这个想法简直像是突然把他砸中了,而不是他“意识到的”,有关谢兰因差点处死他的黑色记忆犹如附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去,重新爬上他的脊背。他颤抖了,感到森冷可恨。更讽刺的是,谢兰因这样的人甚至根本不会记得他。
“你今明最好都别来了,保不齐这些‘大人’还会过来看人,”那侍卫收了他的钱,拍拍他,还算讲点道义,“等个两天吧,这些‘大人物’一般也就玩个两天,新鲜感过去就没了。”他倒像很有经验见地的样子。
夏知擦着额头的汗,唯唯诺诺地应着,心里却为某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暗自高兴了起来,不,不应该继续说不切实际了,这很明摆着。
也或者干脆就是赌错了,谢兰因是来审对手的,那为什么要如此隐秘、不敢叫人发现?他在担心什么?他和寒无见什么关系,要这么藏着掖着,不敢露一点风声?那些暗地里想毒死寒无见的,估计也是想扼杀这个事情的那些“大人物”之一吧?
这甚至可能是件皇家丑闻,要知道寒无见和前朝旧主的关系那是出了名的非同一般,说难听点寒无见就是他的男宠,否则凭他这副模样的小白脸如何做的上大将军,还不是委身君主换来的,看他像是一副多么高洁的模样。谢兰因还是旧主的侄子,他们这关系也太混乱不堪了。
无论如何,具体怎样,过两日再看看寒无见反应大略也能猜住了。迄今为止寒无见是他遇见的最容易的一环,这个所谓的将军可比想象中容易接近地多了,甚至是有些轻信。他的话很好套。
那侍卫瞧着他哆嗦得路都有些走不稳了,与旁人碎嘴:“瞧,这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就吓成这副模样。”
到底是没等好几日。不到两天,夏知再次来给寒无见送饭,这次他带来的食物很丰盛,并不像给犯人准备的,倒像要款待他。
寒无见有些诧异:“又是谁差你来的吗?”
“没人差我,这您放心,这是奴才自己去央人得来的,很干净,没人动过手脚。奴才从始至终盯着呢。”他笑着,左右环顾,靠近寒无见,“您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寒无见觉得有些怪怪的,夏知的态度未免比前日又热情了不少,寒无见一向受不住这般讨好,他按着额头,道,“有劳公公费心,无见十分感激。”
夏知见他这般称呼自己,连忙挥手:“您叫我小夏子就好,您是贵人,我一个奴才费心算个什么。您身体好就好,我可听说,陛下要发落您,将您贬去官奴,还是别的什么?”
寒无见“嗯”了一声,语调微扬,似乎没想好措辞。他自己也不是多清楚,如果不是处死,那大概率应该是流放和其他不满于他或被他及他的人不满的大多数的人一起。
夏知是故意这样问的,他也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忧愁道:“我听着外面尽是对您不利的消息,说陛下要杀你的头,因着您过去和他作对。这不,我昨日本来就要来的,我担心您,夜里赶忙来了,结果被人拦下了——您猜我见着谁?”
寒无见心念一动,他昨日还在病中,隐约记得那么一些……暧昧的痕迹——他以为都是梦中之事。
“兰因?”意识到自己贸然念了谢兰因名讳,寒无见及时收嘴。
夏知听着这语气高兴起来,但还是要作出惊讶之姿:“您怎么……这,这是陛下名字吗?昨日陛下有为难您么,我来的赶巧,陛下先来了,我差点也给撞上,幸好叫人给我止住了脚,差点冲撞……我瞧着陛下是暗地里来的,所以……莫不是对您动用了私刑?”
夏知的神态实在有些收不住,尽管他措辞相当谨慎,甚至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人不快,但又对着问题势在必得地穷追不舍。
寒无见看得出他心性是有几分不正的,但又觉着这不是什么太大的毛病,只别做错事,大多数人都是有利己的私心在身上的,夏知也许只是太心急了些。
“他,陛下没有对我用刑。”寒无见慢吞吞道。
“我瞧着也是,您看起来比之前还好些。既然他没有对您用刑,那他对您做了什么?”
一阵沉默。寒无见扶着木栏,夏知赶快捡起谈话缝补空隙:“哎呀瞧我这德性,陛下和您什么事,犯得着让我一个下人知道吗?我只是,我只是怕您受了不公正待遇,有些担心过头了……”
“我没事,”寒无见道,“我与陛下干系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啊,原来是这样。我也早有听闻,您过去与陛下就情谊甚笃,听说还做过他的老师。想来你同陛下也是情谊深厚,他必然不肯叫您受罪了?”
寒无见叹了一口气,笑了笑:“要是如你想得那般简单就好了。”
“此话怎讲?”夏知更进一步,琢磨他脸色,“您是有什么心事在心里吗?如果不嫌小的,也许可以说出来,让我也跟着参谋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