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268)
马车行驶不远,出了宫道城门,在一处小院落处停下,一个穿着红袄的小人儿欢快地跑了过来,喊道:“爹爹!”
颜虞渊跳下马车,把她一把抱了起来,亲了一下脸:“我们阿诗有没有好好地学汉字?”
小女孩儿咕哝几句,然后偏着脑袋看旁边那个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气质高贵典雅的中原男人,一双大眼睛盯着他滴溜溜地转动。
“这是……你女儿?”
“是的,她今年三岁了,汉字说的不是很清楚,你不要见怪。阿诗,叫寒叔叔,寒叔叔和爹爹带你去玩。”
她长大嘴巴,吐出粉红色的舌头,有点好奇有点怯的喊:“糖……叔叔。”
寒无见微笑道:“你好,阿诗小姐。”
“你想抱抱她吗?”颜虞渊问他。
“好啊,可以,不过,我怕弄不好,”寒无见有些发愁,他很之前抱小时候的景行的时候就弄得小景行很不舒服。
颜虞渊把阿诗放进他怀里,小女孩很自然而然地趴进他怀里,没有寒无见以为的那么怕生,软软的小小的,身上还有一股软甜的香味。
似乎看出他的担忧,颜虞渊道:“你不要被她脸上的表情迷惑了,她很爱戏弄人的,她应该是刚刚睡醒,不然胆子很大,如果不是她缠着我硬要我带她来中原玩,否则我就让她跟她娘留在一块了,那边温暖一点,我夫人身体不好,在那边过冬。诶啊诗,不要弄。”
阿诗似乎被父亲吵到了,大概完全醒了,爬上寒无见的肩膀,抓着他的头发玩,嘴里叽里说话,好像在说寒无见的头发很长。
寒无见笑:“没事,让她玩。”
一位奶妈出来了,把阿诗抱了下来,牵在手里,阿诗往前跑,她也就跟着。
颜虞渊一边喊她“慢点”,一边和寒无见跟上,暮色降临,天冷,但仍然有百姓出了集市,正好逛逛。
寒无见看着阿诗蹦跳的身影,笑:“她真可爱。”
“是啊,尤其是看她一点点长大,越来越可爱,讨人喜欢的小家伙,尤其是女儿,那些脏兮兮的混小子根本不能比,你会想把一切好的都捧给她。你也喜欢?喜欢的话自己怎么不生一个?”说完他意识到说错话,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寒无见也只好笑笑:“无缘。”
寒无见和他一边走,一边逛,一边说话,感叹道:“岁月如梭,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分量。没想到一眨眼,你都成家了。”
“不然呢,”颜虞渊笑笑,“总不能一直等着你吧。”
寒无见完全把这当成了一句玩笑话,颜虞渊本身也没有很认真的样子,他的分寸还是有拿捏,两个人一起笑起来,大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天开始下雪,颜虞渊买了把伞,把阿诗重新抱起来,寒无见给她买了冰糖葫芦,拿拨浪鼓逗得她咯吱咯吱笑,颜虞渊抱了一阵再让寒无见接手,说到要请寒无见完成他们之前的约定,为他抚琴,寒无见正想拒绝,忽然停住了。
颜虞渊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队华丽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一些官兵在清理闲杂人,为几位贵人让路;隔着灯下灰色、细薄的雪片,谢兰因站在长街另一头,眼神没有波澜地望着他们,望着寒无见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小孩舒服地趴在他肩膀上,耐心地吃着糖葫芦,颜虞渊和他并肩走在灯下,穿着朴素的衣衫,周围是各色小贩的叫卖声,充满烟火气,他们其乐融融地笑着,不知道在说什么有趣的事,直到看到他,他们突然停了。
李静绕出来,也装模作样淡淡瞥了一眼,靠向谢兰因道:“陛下,这外面又脏又冷的,着实没什么好逛的,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谢兰因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颜虞渊一直旁观这无声地交合,及他们离开,才终于忍不住问:“这,那个很漂亮的女人是谁?”
“他的妃子。”寒无见淡然道,好像只是在回答一个再普通不过并且与自己无关的问题。
“什么,他居然有妃子?”然后他又意识到这应该也不算什么值得纳罕的事,不对,他只是纳罕谢兰因,“我还以为他多少有些不一样呢。”颜虞渊毫不留情地讥讽道,“看来这人当了皇帝就都是一副样子了。他有妃子,那你呢?他居然不跟你说话就走了,你们是有了什么矛盾吗?”
颜虞渊当了父亲后变得絮叨很多了,寒无见实在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只好道:“你不是想听弹琴吗,我们快些回去吧,这里冷,别冻坏小阿诗了。”
颜虞渊带他回去,仆从烧好了暖炉,恭敬地摆上琴和座椅,还悉心地沏好了茶端上,然后带着昏昏欲睡的阿诗下去了,留两个故人作最后的交谈。
颜虞渊望着外面大雪飘落,手一挥,道:“这就是你们中原诗人说的,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意境吧?只是这里已经下起雪来了,我们也没有喝酒,喝酒对身体不好,你已经够瘦了,寒无见,这些年你还好吗。”
第249章 继承人
寒无见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摇了摇头,良久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指搭上的琴弦,“我弹的不好,你见谅。”
寒无见开始抚琴。不成想昔日一句笑谈,如今实现竟是在这种境遇之下。
寒无见右手很艰难,一直勉强自己弹下去,错了好几个音,他想以自己多年不曾弹琴为由糊弄过去,不想直接被颜虞渊看出端倪。
“你手怎么了?”颜虞渊不容置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继续弹下去,“腕骨断了?”
“差不多吧,”寒无见不想被他纠结这个部分,随意道,“意外而已。我是不是弹的太差劲了,坏了你的兴致,对不起。”
“意外,什么意外?你就不能不回避这些事吗,如果你能把我看作一个尚可信任的朋友的话。那个女人,你的手,还有,等等,你手上这些痕迹又是怎么来的?谁做的?谢兰因他知道吗?”
寒无见沉默着。颜虞渊从他的沉默里似乎读懂了什么。
“就是谢兰因?”他似乎极度地不理解。
很快不理解变成了皱眉,恼怒:“他这是为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对你,他的良心还好吗,他还有良心吗?他为了那个女人这么对你的?”
“不是,你误会了,其实我跟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没什么关系你还留在他的宫里,他真的把你囚禁了?”
寒无见把手抽回来,隐忍地摇摇头:“我们别再拘泥这些了,让我把它弹完吧,曲终才能…”人散。
寒无见终于没能压抑住胸口迅速腾起的那阵冲动,一口黑血吐了出来,吐在琴上,紧接着一阵晕眩,他只听得一声叫他的名字,遂晕了过去。
李静给谢兰因倒酒:“陛下,劳累了一天,又在外面走了一遭,天寒地冻的,喝点刚热的酒暖暖身子吧。”
谢兰因不常喝酒,几乎不喝,他拿起杯子,望着微微晃动的清液,仿佛浮现寒无见的身影。只要不忙,只要一停下来,他就会下意识地、不可克制地思念他,哪怕那人就近在咫尺。谢兰因举杯一饮而尽了。
李静也在想晚间的事,陛下一听说寒无见跟北狐王子出去了,表面上风轻云淡,其实心底急得很,随便诌了个话也领她出去走了——她来得不巧,刚好及谢兰因知道那事,无可奈何便带着她一起去了。
但是在发现寒无见后,陛下却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李静心里也像堵着什么,陛下是多么在乎那个人啊。如果他爱的是我,她酸涩地想,我该多么荣幸,我们多么幸福,他也不会是这样不快乐。
“好了,我要去歇一歇了,你也早些休息吧。”谢兰因毫无征兆地站起来,却捂住额头,倒退几步,“这,”
李静顺势扶住他,在他耳边软语:“陛下,且慢。”
“还有什么事吗?”谢兰因问她。
他这才发现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而李静穿着极薄的绸衫,上面印着淡紫红的牡丹花纹,烟雾一般,她头发披散着,半遮半掩,衣裳慢慢滑下肩膀,她整个人犹如清水出芙蓉般,又带着一抹别样的妩媚,谢兰因一惊,后退一步,问:“你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