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162)
刚开始寒无见同谢兰因同榻而眠时也不时会调开值班的,免得叫人发现什么。所以现在就算再这么做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寒无见只是不确定夏知会不会,他眼里的小夏子是个初入管事之列的新人,诸事都还摸的不明白,又不会几个字,一天到晚都在问人哪个司管什么事,这个东西去哪里支。有时候还要比他清楚得多的寒无见自己来。寒无见算是很熟悉宫廷上层往来了。
夏知猜出他要做点什么“秘密事”了,很可能还是背着陛下,一口答应:“您放心,一炷香时间就好,一个人不会瞧见,我做事你绝对放心。”
寒无见点点头,再次走开了。过不多久他搀扶着一个头戴纱笠的人进了门,看身形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进门时候寒无见还在左右环顾,确认无人。
夏知偷偷跟了上去,摸到门外。
谢余手搭在寒无见肩膀上,喘气道:“你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眼线瞧见吗?”
“他不会给我安排眼线。”寒无见道,“再说了,你不是也清楚这点,不然怎么会来找我?”
“我没有找你,阿见,”他唤得亲昵,“是你自己过来的。”
寒无见皱起眉。
谢余解释道:“如果你说风筝的话,那真的不是。我在和别人传递消息,不是你。你忘了,如果我要招你,风筝会扎得比较特别。”
“我以为你早没那种费劲的心思了。”寒无见扶他坐下,“你的消息未免太引人注目了。”
“没办法。”谢余摘下斗笠,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他们已经发现我了,所以顾不上那么多。你说的对,我要跟你道歉,我不想骗你。我是想找你,刚来京城就想直奔你来。但我知你不会见我,还会凭空叫兰因疑你。所以我想着无论如何不能勾得你注意,知道你安好便也够了。如今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事——我受伤了,宫中大小密道,除了阿暮就是你最熟悉了。我相信你总能找到我。”
所以他在看到寒无见的刹那才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一切都是计量好的。
寒无见感到有些恼火,他坐下来,侧向谢余,半晌没有说话。
“对不起,阿见。”谢余捂嘴咳嗽两声,温和地笑起来,“又给你添麻烦了。”
寒无见感觉有些刺眼。他脸上恭谦的神态几乎消失了。
寒无见终于站起来给他倒茶:“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算了,不用回答我,我也不需要知道。”他牵强地笑了一下,很是无奈,“你知道,我都要成亲了。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我让你慌乱了吗?”
“让我慌乱的是兰因。”寒无见把茶推给他,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吃了药好些了吗?”
“你可别再乱给我吃药了。你之前老给我吃大补的药,我……”
“要不还是想想怎么送你出去吧。”寒无见道。
谢余沉默半晌,“你好像变了。”
“别说这种话。”寒无见道,“人活着怎么开心怎么来。不高兴的事情过去就好了,活着就要向前看。”
“你总是这么坦荡,轻易就能做到面对一切,放下所有。坦荡到有时候会叫人怀疑你的深情。”
寒无见望着手中的茶水,淡淡开口:“我想只有自己才清楚放下一切到底有多么困难。”
“真的能放下吗?”
微弱声响,寒无见厉声:“谁!”
他快速打开门,夏知甚至来不及后撤:“我,我,我路过,我什么都没听见。大人,您绕过我,我真的只是碰巧。”
寒无见心跳差点到嗓子眼,他是一丝差错也不能有了。寒无见低声问:“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没了,”他举手,“奴才发誓。奴才没走也是为了替您,替您望风,不叫什么人起疑心的。您相信我,我对您一片真心的……”
“你明白这点最好,你要是胡乱声张,你我都会有事。听仔细,小夏子,”寒无见低声嘱咐,“去雇马车,不要宫里用的,不要熟人。说我要低调,这两天大婚我就不在宫里住了,你这样告诉陛下,就说我决定好了,如果不能从寒府出来,我就要从另一个熟悉住所过来,方能全事。我自己一个人从宫外过来,他知道是哪里,不必接我,等我便是。你这样去跟陛下说,别的不用透漏,听明白了吗?”
夏知飞快在心里过了一遍,这像是能糊弄的,就当寒无见是回了娘家,天经地义。“是不是直接告诉陛下,别的人都不要提?”
“是,就这样,去办吧,有劳。”
“好,好的。”他快速跑开了。
谢余已经重新戴上斗笠,问:“他可信吗?事后再了断?”
寒无见摇摇头:“他依附我,不谈真情感有多少,但利益所向也不会叫他出卖我。”
谢余道:“万无一失还是灭口最保险。不会叫兰因怀疑,寻个由头。”
马车很快准备好了,夏知效率很高,看起来也万分紧张,在一旁不停搓手,生怕被什么探子逮住了。众所周知,谢兰因的影卫势力遍布。
但寒无见有一句话是没错的,谢兰因不安排人盯他,对他信任如同自己。
寒无见摇摇头,把一些混乱的、踟蹰的想法甩开,掐住自己掌心,撩帘子跟夏知打了手势,示意把宫人叫回来就行。夏知点点头。
谢余道:“他倒还挺会的。只是有些奸诈之色。”
“有些机灵和小聪明,没出过什么错。”
“听起来你挺维护他的。你心太软了,”谢余道,“没出过什么小错只能说是有些聪明。这种人一般都犯大错。”寒无见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寒无见带谢余来了林伯处,林伯见了谢余并不惊讶,似是早有预料。寒无见自知也不必瞒他。
林伯把窗门闭紧,去为二人沏茶。寒无见看着他,只是重重叹气,谢余却一味玩笑的模样。
“晚上人静,我去看看城防人事。”寒无见解释,“兰因改了些部署,我不确定过去的交接‘缝隙’是否还够用。”
谢余道:“谢谢你。你做事我一向放心。”
“你信我就好。”
“我一直相信你。”谢余忽问,“你几时成婚?”
“后天。”
“哦,”他若有所思,算了一下,“是个好日子。”
寒无见看了他一眼,满腹心事,想说什么又克制住。
“你出去以后,”寒无见开口,“还打算做什么?你要勾结南赵还是?”
“这不是阿见你考虑的问题吧。”他道,“再说,谢兰因他能和蛮人结盟,为什么我不行?”
“兰因是有求得五湖四海和平的意愿。”寒无见说得其实不太确定。他想到了谢兰因给他看舆图的模样,指点江山,勾画疆土,满眼都是无法掩藏的野心。
“我也是。”谢余笑。
“所以不要起兵戈。”寒无见道,“我不想你死。”
谢余笑了一下,“谢谢你,阿见,我一直叫你这么为难。”
第二日,夏知来了,带了两个婢女,年纪偏大,长相老实。
夏知偷与寒无见道:“您托我办的都办好了,这两个婢女是来为您大婚之日装扮的。陛下知道您喜静,只叫了俩。我特意挑的又聋又哑的,什么也不知道。完了,我们就——”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寒无见看了他一眼,带着陌生的审视。夏知慌忙住嘴,打了一下自己:“奴才什么也没说,哈,奴才什么也没说。”
寒无见道:“兰因怎么样?”
他想了一下这个问题具体所为,谨慎回道:“陛下看起来没什么不妥,高高兴兴的,一心等着明日同您大婚呢。”
寒无见还想问什么,忍住了,眼神里流露出近乎痛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