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128)
领事的看了一眼混乱现场,又看看寒无见:“还站着做什么,把衣服换了。”
寒无见问:“我睡哪里?”
“眼睛长了是没用对吧?”
“这里睡满了。”
管事的不耐烦地抬脚把木板上的床褥一踢,挤出一个空位:“再废话老子抽你。”
寒无见望着他手里的鞭子,丝毫不畏怯:“多谢。”
对方听着,笑了,带着讥讽,打量寒无见,像是感到十分新奇。
“行了,把衣服换上,今天你们活没干完不准吃饭。”
寒无见换上麻布衣裳,有点小,袖口露了一截手腕,不舒服的摩擦感还可以忍受。
乐坊还没有定向的官奴什么都要干,很早就要起来提水劈柴,打扫房屋,刚开始都是一些粗活,夹杂着领事的叫骂和发泄式的偶尔的鞭打,与及多少存在的排挤讽刺,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
寒无见唯一担心的是收不到外界的相关讯息。第四日,他经历这种生活才第四天,却仿佛过了许多年。唯一突破性的一天,他第一次被带去乐坊心月楼打杂,遇到了旧相识沦作歌女的妹妹。
歌女告诉他,她的兄父已经斩首了,母亲触柱而死,她则沦为官妓,不容赎买,牵连无数,命运相当坎坷。
寒无见听得很是心酸。她又告诉了他近日靠着新王朝起势的世家是哪些,大多数勋贵都少不得来心月楼寻欢作乐。
他们正说话,管事的来了,一把拽开寒无见:“私底下做什么呢!说的就是你,小白脸,看你不爽很久了,就你会偷懒,还想不想活了?还有你,你个死婊子,给爷过来看看!”
这汉子动手就去揩歌女的脸,用胳膊把她压在怀里上下其手,女孩儿脸涨的青紫,气恼至极,头上的牡丹都挣落了下来,被猥琐鄙俗的男人踩在脚下。
之前那些稍微有些派头的管事不可理喻的行为寒无见都忍下了,他不想闹大事情,他在乐坊的事情应该还没多少人知道,否则麻烦可不仅仅是这些。但这一次他真是忍无可忍,一个男人无论如何不能对柔弱的女子动手动脚,何况已经是命运如此凄惨的少女。
寒无见一手把男人拽过来,再一脚踹开,用力之大,牛高马大的男人被直接踹飞好几步,引起了旁边好些人的注意。
他又痛又恼,怒不可遏,但也明白打不过寒无见,于是怒吼一声,叫来了楼下几个预防扰事、有武功底子的壮汉。
那些人上来很快把寒无见押下来了,后者本身也无力挣扎,只是使眼色叫女孩儿快走,他不确定这没有底线的人渣恼羞成怒后是不是会连她一起打。
但被吓坏的姑娘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惨白着脸,呆怔在一边。
被寒无见踹了一脚的男人迅速爬起来,寒无见还没有准备好就被他一脚踹在腰上,扑到地上,想站起来,又是一脚踹下,毫不留情。寒无见捂住腹部,痛得蜷起身体。
“妈的,给我打,往死里打,不识好歹的东西!贱骨头,有你一口吃的不错了,还敢教训老子,你是不知道你二牛大爷的厉害!”
歌女跪到地上去抱刘二牛的腿,哭着叫他别打了,只要他放过寒无见她什么都愿意做。
刘二牛给了她一耳光,也打了她好几下。一片混乱里,有个尖细女人的声音叫了“停”,踢打果然停了。
歌女从地上爬起来,抓住女人华丽的下摆:“好妈妈,您救救我、救救我无见哥哥吧!”
“哎呦我的亲闺女,快起来,你这衣裳都要脏了,王公子会不喜欢的。”
老鸨是个相当精明而且容易善变的女人,她抬起歌女的脸,好好瞧了被打出红印子的脸,心疼可怜一瞬间变脸,拧着她的耳朵把她推地上,“真的是贱人,不是叫你挨打护着脸吗!第一天就叫你学着这个,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老鸨转过身,又换了一副和善的嘴脸,看了地上被打得有些爬不起来的寒无见一眼,拿出手帕揩了揩他脸上的血污,赞叹:“真是好俊的一张脸,二牛,这就是你对不住干妈了,干妈也没亏待你吧,怎么说这么个货色也该送我这里来,让他跟你那些擦地板的在一起也太糟蹋了。”
寒无见说不出话来,但眼神很坚毅,他把头从她手上扭开,老鸨笑:“还挺有个性。我喜欢,磨两天就是了。”
刘二牛道:“哪是啊干妈,我这平常是孝敬您,但是这个,这个我上头不叫往外带,不然我早叫买给象姑馆了。”
老鸨啐了一口,“卖给那老不死的也不给我,又不是少了你好处。我这里贵客可比那儿强多了。”她又扭着面孔骂了几句脏话。
刘二牛似乎比较忌惮她,在她又是哄又是骂的情况下答应以一番好处把寒无见送进心月楼。
老鸨心满意足地挥了挥手帕:“把他抬进去,洗一洗。等等,别给他弄死了,请个大夫吧。”
第120章 不是什么好事
老鸨给寒无见找了个大夫,大夫进去时候,她就在门口看着。一个负责宫廷采购的总管闻着事过来了,和她搭话。
“……难道您就不嫌这事押着棘手?”他做了一个掂量银钱的动作,“他是不准赎买的人,没有特赦,他哪儿也去不了。这是上头的命令,听说是皇帝陛下的诏令,可见陛下对他是恨之入骨了。”
“正是恨之入骨才有我这等事,这皇帝陛下未必见得就多‘关照’他,不过刻意折辱罢了。这种为王胜者的心思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怪,比起把对手五马分尸,达官贵人们说不定更喜欢……玩弄。”
说到“玩弄”,她的语气变得十分暧昧,意在言外而不尽,总管打了个哆嗦。他听过有人官场失利导致妻女为奴,被其朝堂对敌刻意侮辱的事情。
老鸨也不过三四十岁,有着不容易叫人猜测具体年龄的风韵犹存。她做妈妈也是有十年了,一步步爬上的位置,什么事都见得扎实,自是知道有些贵人的奇耻大辱可不仅仅来自于自家女眷的名誉损毁。
“您这……当真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男人最终如此道。
“这当然不是稀奇事。喜欢睡男人的多了去了,男人又不会怀孕,王室里就没几个正常男人不睡男人的。至于我们这位新陛下,他忙着呢。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叫他知道这种芝麻小事。何况呢,这做人做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大胆。”
“这么听起来,您要寒无见,是有什么打算了?”
她摇着扇子,抚摸自己头上点缀珍珠的牡丹绢花,“可不是,‘陛下’是没有了,这王爷还是有的。天朝这么大,这小皇帝未免就都管的过来。他总不能把其他藩王什么的都杀光了。”
寒无见并没有晕过去,他只是不想弄出再大的动静,连累那个姑娘,索性叫那些人打一顿算了。只是这两天实在太累,他一沾床就困顿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候已经夜深,比起身上淤青,更疼的是头。
他擦了擦脸,有人用手帕替他揩拭过,已经没了污渍。他下床,环视左右,看不见位置的灯照亮了大半房间。
这是一间普通房,床上搁了灰色帘子,除此之外只有一张带了凳子的木桌,靠墙,上面落着细小的虫洞,铺了细细一层灰,看起来已长时间不用了。凳子倒还是干净的,有经常使用的痕迹。
寒无见擦了擦桌子,盯着手指的灰尘,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把头探了进来,谨慎地看了他一眼,不等寒无见问什么,又把头缩了回去,把门按上了。
寒无见想起来,白天劝架那个女人摸着他的脸,似乎意思是要买了他做官妓之类的人。寒无见捻动手指,去拉门,没有关紧,不过门口不远处散漫地站了两个人,和他一样的奴仆打扮,身体显得强健,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态度。
他正一筹莫展,那个刚刚开门的男子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饭菜和一碗茶,简单朴素却很干净。
他进门,把饭菜放桌子上,皱眉:“我们不常在这里用饭,这里都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