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257)
“我可是很需要你的,煦华。”谢兰因在他耳畔低声,已经将他十足地拿捏在了手中,只要推他走最后一步,“你知道么,有一件事,我真的想告诉你很久了。一个秘密,也许我们得推心置腹地谈一谈,我……”
“陛下,陛下不好了,”夏知自作主张闯进来的,“寒公子发了很严重的高烧,已经一天一夜了,陛下还是看看他吧。”
第237章 光影
和煦华的对话被中断。
谢兰因阴郁着脸回到寝宫,先是把宫人都责骂了一遍,再去看寒无见。夏知勉强赌对了,谢兰因还是很关心寒无见的,或者说在乎他的死活,所以一早就让太医候在外面了,只需谢兰因一声令下。
太医还是老太医,现在事情都在节骨眼上,谢兰因也不想因为他再把各种麻烦事催化,或者说不想那些麻烦事牵扯到寒无见,于是努力压低他的存在感,也不想叫别人知道自己把他囚禁在寝宫的事实。
寒无见自前日粗暴情事后一直昏昏沉沉,没有吃喝,仍然穿着素衣,也不跟人说话,短短两日,却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太医根本不敢说他做多最少还有多久可活这种话,这种不负责又不确定的话能不说就不说,最多让病人自己知道,反正人学聪明点的,都知道没必要跟陛下说。
于是太医只负责让人抓药,再送过来。
可惜寒无见不喝。
寒无见的固执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不仅不喝药,也不说话,不张嘴,似乎刻意让别人当他是个死人。
谢兰因被惹恼了,端起碗喝了一口,捏住寒无见的脸,轻车熟路地强迫他张开嘴,把药渡了进去。两个人都被苦的舌根发麻。
寒无见咽下去了,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谢兰因转头去含第二口的时候,寒无见已经抱着木盆呕吐了起来。
这时李静过来了,见到这一幕, 心气平和地问太医:“这药这么苦,可以加些蜜饯么。”
得了应允,她笑了,谢兰因见到她,有种恍然的感觉,问:“你怎么来了。”
“听说寒公子不服药,我想着,陛下知道了肯定会很担心,陛下平素日理万机,已经够忙的了,静儿想为陛下分担忧愁。”她接过放了糖粉的药,微笑道,“这是身为嫔妾应该做的。”
在谢兰因的沉默中,她走到寒无见身旁,后者看了她一眼,她道:“您用些吧。不日前我看望了您的母亲,她连眼睛都哭肿了,也很在意你是否安好。我答应要给她回话的,您也不希望她听到你生病了吧?”
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寒无见果然把药喝了,这次是平稳服下去的,没有呛到,也没有反胃吐出来。但也没有说话。
谢兰因唤她道:“静儿,过来。”
李静依言过去,谢兰因牵过她的手,放在手心呵了呵,“天冷起来了,你这个点过来,让你受寒了。你最好离他远些,他一个废人,别叫他把风寒传染给你,你身子骨这么弱,我会心疼。”他扬声吩咐,“把上次那件御用斗篷,狐狸毛的,拿过来给静美人披上。”
侍女捧过来了,谢兰因干脆接过来,亲手给她披上,给她系上绸带,柔和道:“你先回去,我晚些来你宫中,这边手头还有点事要处理。”
李静非常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临走,又捉了一下谢兰因袖子,小声:“陛下,用槐花糕吗,我新蒸的。”
谢兰因愣了一下,“用。”
她欢喜地走了。
其他人都出去,谢兰因站到寒无见面前:“好些了吗?”
寒无见置若罔闻,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无感,看不见,没感觉,与他无关。
“你是哑了还是傻了,一个晚上你就不成了?”
他不回话,犹把谢兰因视作空气,谢兰因也只好冷笑:“那你就永远困在这里,困到老困到死,你不要后悔,来人,摆驾去静美人那里。”
“陛下,那寒公子后面的药……”
“给他灌下去,不许给他用糖。”
像个孩子,简直像在孩子般的置气。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李静如是想。
“陛下,您看这个,绣的好看吗。”
谢兰因一直在走神,闻言,“啊”了一声,装作专注的样子盯着不知道是不是手绢的东西看了一会儿,想,这个料子,冬天到了,应该也不容易用上,尤其是寒无见,容易受凉的话,最好别用那些凉丝的了。“很好看,给我的吗?你手真巧,绣的是什么,野鸭?真是栩栩如生。”
“陛下,是,是鸳鸯。”她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不好意思和羞赧,“真的有那么差吗?”
“当然没有了,逗你玩的,我开起玩笑有那么不像吗?”谢兰因笑起来,眼底的忧郁似乎消散了,像一片薄薄的云雾。他严肃的模样叫人害怕,但笑起来却如沐春风,一点不会显得突兀。但他其实仍然有点魂不守舍,“既然给我了,嗯,我很喜欢。”
侍女插嘴道:“我们美人绣了好久的,扎了好多次手。”李静横她一眼,她恰到好处地识趣闭嘴。
“是吗,让我看看,”
他捉起她的手,放入自己因而显得格外厚大的手心,她的手柔软而纤巧,谢兰因习惯了寒无见那双修长得能和自己媲美的手,他熟悉那上面每一处凸起的指节,指腹或粗或细的茧,轻轻拢住茶杯,放在薄唇前的模样,被骤然进入的刹那,惊愕而疼痛地抓紧床帘时显露而出的手背青苍薄弱的血管。
李静凑到他唇前,就在要吻上的时候谢兰因偏开头,扶住她的肩膀,才发现侍女都下去了,只留他们两个。
“你的礼物我会好好收藏的。”谢兰因道,“你还要什么别的赏赐吗。”
李静心领神会地笑了笑,隔着厚重的衣料伏进他怀里,谢兰因身上独特而清洁的男性气味让她感到依恋不已,像是某种刚刚切开的木头散发出来的,冷,重,微苦,然而令人感到实在与安心。
“我想看雪。”她道,“我想跟陛下一起看雪,看大雪落下来的样子,那一定很美。”
谢兰因同意了她。他本来想在她宫里歇下,她是特许的一宫之主,住的离后宫那群快被关发疯的女人很远,很安静,是理想的歇息之所,但分居的消息很难保证不会传出去,谢兰因又想拿她年纪借口,却发现她已经到了法律条文规定的年纪了。
“没事的,”她为他宽衣解带,轻松道,“陛下只当静儿是块枕头就好,宫里的床都很大,你我分睡一侧,这里离前廷也很近,明日差人把上朝的袍子拿过来,就这里换上,也很方便。”
谢兰因默然应允了。但才躺下不久,他又开始碾转反侧,最后干脆爬起来,李静问:“怎么了?”
“没有,我,”
“陛下不会是不习惯吧?”她笑得风轻云淡,“难道,陛下想同静儿学梁山伯与祝英台,要一碗水过来划线不成?”
“是有些不习惯。”谢兰因道,“不太习惯睡觉的时候旁边有别人。”
“需要我去吩咐他们把剑拿过来吗?”
“不,不用了。”
她也坐起来,“陛下,我想求陛下,希望陛下以后能习惯静儿在陛下身边。”
谢兰因匆匆说了一句“好”,下了床开始穿衣服:“静儿,我想了想还是先回去了。我突然想起来御书房有些事没处理,我去那边看一下,你自己睡吧。”
不由分说,谢兰因已经自己整好衣饰,宫人也被叫起来候在门外阶下。
“陛下。”静儿坐起来,扶着帘子叫他,谢兰因回头敷衍地看了一眼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怎么了。”
“外面冷,您多披肩衣服。”她道。
谢兰因道了一声“知道了”,离开了,门被风吹得咯吱作响,侍女赶忙走进来把它关上,问她是否需要把灯点着。
李静一点点抓紧帘子,冷声:“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