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诡务司(224)
李好问这下也看清了,只见那方士发髻下方,有一个金黄色的小点。如果不是他已经将这幅历史影像放大,根本就看不见。
“还能再放大一点吗?”秋宇追问。
李好问点点头:“能——”
这时他已经将这幅历史影像维持了十几个弹指了。若是换做以前,他只能勉强维持一小会儿。然而现在却还有余力将影像放大。
于是,李好问伸手,就像是后世人们缩放触屏上的图像似的,继续将那个金黄色的小点放大——
“天啦!”
身后传来李贺的惊叫声。
李好问等人都猝不及防,被这一嗓子吓了一大跳,转过身,发现李贺也和他们一样,正紧盯着李好问拖出的那幅历史影像,双眼发直。
“李协律知道这是什么?”秋宇沉声问。
“是……是吸髓蝉!”
李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声音尖细而飘忽。
秋宇听见“吸髓蝉”三个字,顿时一跃而起,片刻间来到了那名方士尸身背后,小心地检查对方的后脑,甚至还伸手敲了敲。
半晌,秋宇满脸寒霜,抬头对李好问道:“确实是吸髓蝉……此人的脑髓,全被吸光了。”
第 104 章
原本李好问也认为:修炼“时光术”一旦入了门, 破案便易如反掌,他也基本上要告别“推理”、“侦探”等一类人类智慧的代名词了。
然而这次他不仅亲自返回“过去”查看,甚至还拖出了死者身亡那一刻的历史影像——却完全没能看出死者的死因到底为何。需要秋宇和李贺指点, 才能发现端倪。
李好问在心中暗暗感叹:这一行并不好干,可不能掉以轻心。
当听说那“吸髓蝉”已将玄谷子的脑髓全吸干了之后, 叶小楼板着的一张脸脸色发青, 而李好问也觉得自己胸腹之间极不好过,很有点儿想吐。
然而李贺却全然没有这种困扰, 这位诡务司知识面最广博的人开口便说道:“吸髓蝉是上古时招摇山深谷中所出的妖虫,曾为祸一时。后为句芒所诱捕,便销声匿迹。其后只在春秋、东汉、晋时等区区几个时期曾有史记载。①”
“据说这吸髓蝉极是鸡贼,它靠近人后脑之时绝对无声无息,将口器戳入人脑时也不痛不痒,几乎难以察觉, 但一旦开始吸髓便令人痛苦难当,直到将脑髓吸尽为止……”
雅室内, 人人脸色苍白, 都有想把隔夜饭吐出来的冲动。
李好问:能不能不要描绘得这么详细?
楚听莲也是脸色难看, 但还是小声地开口:“难怪半个时辰之前二十九娘总说她听见有蝉鸣声, 明明这天气也不甚和暖。”
楚听莲话音还未落,叶小楼忽然道:“坏了!”
“什么坏了?”
叶小楼伸手摸着后脑,道:“上午我去过一趟长安县, 听范南那小子提起过, 说长安县这两天也总能听见知了叫唤……”
范南是叶小楼在长安县当不良帅时带过的不良人,叶小楼进入诡务司之后这个年轻人便被提拔成为“代理”不良帅。
李好问心念一转, 已知就里。
他也跟着一跃而起,道:“蒋沧!”
兀自正坐于玄谷子尸身一旁的秋宇回头, 脸上写满不屑,对李叶两人给出四字评价:“一惊一乍!”
李好问:啊这……
秋宇说的有道理。
虽然他们对于那“吸髓蝉”的特性一无所知,但既然长安县那边也已响起蝉声,那他们无论如何紧赶慢赶,恐怕也挽回不了什么。
于是李好问不再那般着急,而是任由秋宇安排李贺与楚听莲一道留守倚云楼,等着与待会儿赶来的万年县公人对接。
秋宇只叮嘱李贺,等万年县来人之后要求他们“悄悄地查”。李贺只重复了一遍,整个倚云楼似乎都安静了,无论是唱曲儿的歌姬还是前来吃花酒的豪客,竟然都改成了轻声轻气,主打一个温柔。
李好问心想:有李贺在此,倒也不怕这案子给倚云楼带来太大麻烦。
将一切布置妥当之后,李好问、秋宇和叶小楼三人乘着纸马,赶去长安县。
虽然此时天色已晚,但范南等人一直都守在长安县廨舍跟前,一见到叶小楼,立即迎了上来。
叶小楼劈头盖脸便问:“早先爷爷送来那个姓蒋的,现在怎么样了?”
范南是叶小楼一手带出来的人,对这位上司一向心存忌惮,不由得放低了声音,眼睛盯着鞋面,道:“……死了。”
叶小楼顿时暴跳:“当时爷爷怎么叮嘱的,要看好了他……是怎么死的?”
那范南原本低着头,这会儿依旧有些胆怯,但却抬起眼,心虚不已地望着李好问。
李好问皱眉。
“牢……牢头儿说看到李……李司丞,不知怎么地就直接出现在姓蒋的那间牢房里……那姓蒋的就大叫,然后……就死了……”
李好问惊愕不已地指着自己:“我?你们看清了,是我?”
叶小楼呵呵一声,对范南道:“牢头儿铁定是多喝了二两猫尿,看走眼了。我这位上司,哪来什么飞天遁地的本事?”
范南:“不止是……牢头儿。我,我也看到了。”
李好问顿时一皱眉。
他忽然明白了——
早先在倚云楼,李好问又一次使用“时光术”回到过去,结果正好撞见另一个“自己”与那玄谷子对面而坐交谈。
事后证明,这是两次分别进行时间回溯的后果。
既然蒋沧死在长安县这里,他也肯定会想办法回溯时间,与还活着的蒋沧见面。但在长安县这里,撞见“自己”与那蒋沧身处同一牢房的,不再是自己,而是牢头儿、范南等那一批不良人。
这边李好问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叶小楼依旧完全不得要领,依旧在与范南等人掰扯:“是几时见到的?……这绝不可能!那时李司丞和爷爷我在一起,我们都在平康坊倚云楼……”
长安县的人个个脸色精彩。
这时秋宇清了清嗓子,转过脸来看向李好问。
李好问本能的一阵紧张,那种被教导主任紧紧注视的感觉陡然又来了。
“知道错哪儿了吗?”秋宇凉凉地发问。
李好问郁闷极了,果然是教导主任啊!竟然还和在校时一样,自己不仅要承认错,还得迅速总结出错哪儿了。
“这个……”
秋宇叹出一口气,眼神里颇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随即转身,对范南冷声道:“长安县里有多少人见到李司丞进到关押蒋沧的牢房里去的?范帅,去将人全部请来!”
范南难得被人尊称一声“范帅”,走路都飘,连忙将所有相关的人都唤了来,聚在秋宇面前,等待与李好问对质。
谁知根本就没有“对质”这种事,秋宇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用右手二指轻轻拈着,举向空中。
那枚符纸无火自燃,瞬间化为一道青烟。
李好问站在秋宇身边,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金色的“忘”字从那道符纸里飞出,迅速变大,笼罩了范南等人头顶。
“忘字如风去,往事不留痕。”秋宇寒声念诵道。
范南等人莫不是一怔。李好问留意到他们双眼黑色的瞳仁中,各自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小字——
“忘!”
李好问连忙将身边还在口沫横飞的叶小楼往后一拉,免得这位也受这“忘”字符的影响,将所有的前因后果都给忘却,到时候自己还得给他补课。
没过多久,范南等人突然眨眨眼睛,似乎是恢复了神智。他们也不太明白为何会突然聚在这里,但毕竟公务在身,只是彼此对视几眼,就各自回各自地地方去了。
“咦,叶帅,怎么来了?”范南看见叶小楼,连忙热情地打招呼,“是不是离了长安县还有些不习惯,总想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