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177)
他声音渐低,说到“我们”二字,几乎听不见,突然红了脸。
谢离重回天邪令,从此执掌一方,再不是过去缠着他厮混的混账头子,林故渊也重回昆仑门墙之下,往后何去何从,如同一团迷雾,无法可想,只得深深地又叹了一口气。
谢离握住他的手,又恢复了往日里笑嘻嘻的样子:“那有什么可愁的,等我忙完这边,你在哪里,我便跟你去哪里。”
林故渊见他没点正形,心里烦乱,皱眉道:“胡闹,我要回昆仑的,我们好好的昆仑派,整天藏着个魔教教主,算什么事?”
谢离道:“那我只偷偷藏在你房里,不让你师尊师兄弟们发现,白天给你收拾房间,烧水洗衣,你每晚回来,我们便做一对恩爱夫妻,不好么?“
林故渊的眉头皱得更紧,厌恶道:“那像什么话,倒像是我养了个禁脔,又像讨了个见不得人的老婆——”
谢离谑道:“谁说只有老婆做这样的事,我偏要做个见不得人的丈夫,对你百依百顺。”他说的真诚,仿佛拔腿要走,立刻便要藏到他的衣箱子里去。
林故渊被他气的无语,道:“你放尊重些吧,寻常人家便罢了,你是这魔教的教主,你有天下第一的功夫,我哪里舍得你整日陪我白白的浪费光阴,再说我师门如何容得下你?他们说你一句不好,我心里——”
谢离悠然道:“你这个人好古板无趣,我本就是一副荒唐性子,当了这教主,我连老婆都不能哄了,我若是当了皇帝老儿,岂不是要拉金屎?”
林故渊怒道:“我与你说正事,你越说越不像话,越说越不尊重!”
他心里阵阵苦闷,竟觉得无路可走,那寻常男女结了夫妇,天经地义的要住在一起,再生上两个娃娃,更是不会分离了,我与他,有什么理由能在一起?
越想越是灰心,冷冷道:“是,我天生是这样无趣的人,你去找那有趣的吧。”说罢便要推开他,谢离死死抱着他不撒手,看他被惹急了眼,玉白肌肤泛着一层微红,再无一分清心寡欲的模样,在他耳边说道:“你越是一本正经,我越喜欢,真要迷煞了我——”又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不然,你入了我们圣教吧,从此我护着你。”
林故渊再听不下去,猛地站起来,一剑指着他喉咙:“你简直混账无赖!我再不听这话,你多说一句,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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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上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笑声被内力远远地送过来,中气十足,内息浑厚,十分熟悉,林故渊又惊又喜,道:“掌门师公也来了。”
接着扔下谢离,朝对面悬壁抱拳行礼:“参见掌门师公!”
苍南道人一身蓝袍,运起轻功,从崖顶疾奔而下,把壁枭吓得扑棱棱乱飞,老头儿转眼便站在了二人面前,笑得眼泛泪花,道:“两个小朋友,一个正道,一个邪道,一个要当人老婆,一个要当人丈夫,聊往后怎么掩人耳目,怎么偷偷摸摸的颠鸾倒凤,好不要脸,聊着聊着,还聊恼了!”
林故渊见苍南道人听见了他们谈话,臊得脸上发烧,恨不得当场拔剑自刎,扑通跪了下去:“掌门师公!”
谢离脸上也挂不住,见林故渊害臊,更不乐意,道:“大师来我的天邪令,不走正门已不磊落,怎么又跟以前一样,偷听人家两口子的悄悄话?”
苍南道人却全不在意,笑看谢离:“你这人也正经起来了,果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做了我们昆仑派女婿,讲起什么光明,什么磊落了。”
又对林故渊道:“这掌门剑你可使得顺手?我瞧你这小孩,比玉虚子强上几分,他为人死板严厉,烦人的很,不如我把这掌门给了你,让他也赶紧下山去,趁年轻讨个老婆。”
第162章 归心之三
林故渊的脸涨得通红,听他竟如儿戏一般议论掌门事宜,越想越觉可怕,不禁冷汗直流,三两下将问天剑解下,双手捧出,再不敢抬头,梗着脖子道:“弟子万万不敢!请师公收回此剑!”
苍南道人见他吓得那副样子,奇怪道:“真要还给我?我当初可不是随意给你——噢,我知道了,你怕你师尊骂你,是不是?他虽掌管门派事务,可昆仑派的正经掌门还是我这老家伙,我选了谁,不需他来置喙。”
林故渊一动不动,道:“弟子资历尚浅,不能服众,不宜做这掌门。”
“你资历浅?如今这武林,谁不知你林故渊的大名?你被撵下山那日,我瞧你心念坚定,踏实沉稳,忠义,也有胆气,比我那几个徒儿都强上几分,在你这一辈的弟子里更没的说,玉虚子本也属意于你,你不用害怕,我给你撑腰。”
林故渊急的脸红到耳根,他又不善辩论,只得大声请求:“请师公收回此剑!”
谢离本来怪罪这老头儿,眼见着他把林故渊折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又觉得有趣,抱臂看好戏。
苍南道人连转了两个圈子,袖着手道:“哎呀,哎呀,你那玉玄师叔,为了这把剑走上歧途,如今我拱手送你,你竟不要,你将我这掌门置于何地,将掌门命令置于何地?莫非,你也怕受累,也想跑出去喝酒潇洒?”
林故渊实在为难,嗫嚅道:“弟子不接这剑,不是我有意谦虚,也不是我要躲清净,是弟子心中有万千疑惑,不弄明白,实在无法坐这位置。”
苍南道人见他目光决绝,语气斩钉截铁,知道他是打定了注意,叹道:“倔死了,跟你那师父一样,罢了罢了,我哪只眼睛瞧的上。”
说罢,一双黑眼睛从飘摆的须髯里瞥着谢离,眼珠子一转,道:“我看你还行,不然,你来昆仑当掌门吧,教主是挑头的,掌门也是挑头的,一样干。”
谢离此生第一次棋逢对手,指着自己鼻子:“我?”
林故渊也愣了,二人齐声道:“那怎么行!”
苍南道人哈哈大笑,捋着胡须道:“有何不可?有何不可?你们两只猴儿平定了天下武林,你还怕谁来打你不成?”
苍南道人看看谢离,又看看林故渊,默不作声,只是微笑,林故渊何其通透聪慧?他便也懂了,师公是在点他,要告诉他,这些都是纸做的规矩,你只管走心中正路,从此再无束缚。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另一边荡了过来。
“渊儿,你的事做完了,你何时回昆仑山?”
林故渊乍然听见玉虚子的声音,心中惊惧,旧账新账如烟过眼,像做坏事被抓个正着,煞白着脸,慢慢回过头去。
玉虚子一身银紫道袍,带着座下十几个弟子已经到了,却不看他,对苍南道人拱手一拜,道:“你这糟老头子,整日里乱七八糟,你若还想当这掌门,就乖乖回昆仑山坐镇,你若是不想,就别挑拨离间了,闹得这掌门位置像什么好东西,我若不是当初为了报你的师恩,何苦被天天拘在那苦寒地方,半点不能自由,你害我还不够,又害你这徒孙,让我们驴拉磨一样辛苦,供你畅快玩耍。”
他说这番话时轻描淡写,言辞间颇为轻佻,竟丝毫没有平日里的规矩谨严,林故渊听呆了,谢离饶有兴致地看着师徒三代,仿佛觑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玉虚子的目光从苍南道人转向谢离,仔细看了看他,露出傲慢神色,哼道:“一丘之貉。”
接着对林故渊道:“孽徒,你一切都已了结,再不回师门,你要造反了么?还是你真的瞧上了他们魔教,以后要与他们为伍了?”
这一句说得却相当严厉,林故渊本就不敢忤逆师尊,又心有愧疚,这一下子再无理由推脱,只好应道:“是,徒儿这就回去——”
看看玉虚子,再回头看看谢离,见他孤零零的站在崖边,眉宇间似有失落神色,越想越是不忍心,几乎流下泪来,膝行几步,声如泣血:“师尊,我真的舍不下他,他如今也只有我了,求你,求你——”
“我是要把你关起来,打断你的腿么?你这么害怕回去?”玉虚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