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156)
假借他人之手杀害皇帝,大都帝位虚置,景飏王护送公主未归。
太子与大皇子都有嫌疑。
萧韫沉吟:“曙合拉说司寇柊是与你们见面后,离开宗祠才死的。”
“在这个时间段里,应该是有人向宗祠透露消息,族长下令杀了司寇柊,孤帆寻找曙合拉,曙合拉带着消息来客栈。”
遂钰:“按照孤帆的遭遇,想必先锋军也不是什么善茬。既知陛下在秀州,若其为民,便该直接寻找陛下相助。司寇柊应该是不信任他们,才选择绕过先锋军,直接找南荣军相助。”
须臾,遂钰心中浮现了个不大可能的念头,却也是最好的解释。
萧韫:“有人故意隐去消息。”
遂钰:“大都的人在作怪!”
他们同时开口,同时落下,又很快欲言又止。
遂钰眨了眨眼睛,低头用手中的木棒戳着土地,说:“你说吧。”
“朕在,他们便不敢兴风作浪。”萧韫并未推拒。
山间夜风寒凉,他将手边的披风抖开,将兜帽盖在遂钰头顶,道:“南荣家的人死在这,无论是死在宗祠手中,还是先锋军手中,他们都会抵赖为对方所为,故此借用南荣军荡平所谓的叛逆。”
“上报朝廷后,朕自会将他们视为功臣,加以封赏。”
还真是好算计。
若皇帝死在秀州,大都那边的谋划便至此完美落幕,帝位空悬,谁解决秀州之难,谁便能得拥护。
在登基前了却秀州这个天大的隐患,身负功绩坐稳帝位,无疑可被后世称赞。
遂钰感叹,还真是城门失火,可他不想做那条鱼。
“大都有人要杀陛下,陛下,您可千万别死。”
萧韫并不关心这个,反问道:“此话是为了自己活命,还是为朕。”
“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遂钰说罢,自己都笑了。
他以前以为这句话很难开口,但现在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说出来,境况似乎也没什么改变,或者说好像更差劲了。
他和皇帝躲在山洞中,随时警惕着四周,身边还有亟待医治的贵族小姐。
盛夏的雨来得又急又快,遂钰接着微弱的光望向远处,浓云蔽月,看了也是白看,潮湿的味道卷携着微凉的泥土气息,缓缓蔓延至脚边。
萧韫忽然从怀中拿出什么,放进遂钰手中。
圆润光滑,足有鹌鹑蛋那么大。
遂钰借着火光,定睛,瞳孔骤缩。
潮景帝:“这是朕从皇后冠冕摘下的顶珠。”
“……”
作者有话说:
百章惹!如果大家手里有海星请多多投给南荣吧,想要长评论……(开始哼唧)
第101章
“国库是没钱了吗。”遂钰语气平和。
“原来大宸已经穷到需要皇帝变卖家财的地步了。”
萧韫悬在空中的手没放下,道:“这是聪妙皇后当年册封典仪所用发冠。”
“皇后的那个,是后来从库中找出的另外一顶。”
那又如何?
“所以呢。”遂钰拧眉,表情终于浮现出一丝裂痕。所以萧韫想告诉自己什么,在这种地方,如此狼狈,想要说什么?
他不明白萧韫为何突然为难自己,这是什么值得争辩的地方吗,空旷的山洞,不知是否有野兽出没的山涧,或许雨太大还会有泥石流滑坡威胁性命。
换言之,若在宫中,潮景帝自己的地盘,他是否又会行使皇帝的权力,他不答应,便将他甩到床上,一夜贪欢后,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生活,也不想再同萧韫如此作哑谜。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遂钰:“陛下,臣……是陛下的家臣,他人称臣为陛下座下的走狗,鹰犬,却唯独未将臣当作南荣氏的公子。”
“此皆拜陛下所赐。”
“陛下赠臣顶珠,那么下一步呢,陛下废了皇后,让臣住进中宫吗。”
“萧韫。”
火堆并未及时添加柴火,橙红的光晕变得黯淡,衬得遂钰眉眼更棱角分明,他目光如炬,冷道。
“我断定,你没有这个本事。”
你是受天下敬仰的皇帝,万民惦念你的功德,卓然的政绩注定能在史书之中,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前半生都在皇宫蹉跎的南荣遂钰,又能得到什么呢。
遂钰一字一句,“我每天都在祈祷陛下千万活得久些,若陛下驾崩,太子一党必定会先拿我开刀,我不敢想什么感情,或者荣华富贵。”
“我只想整个鹿广郡和南荣王府平安,自己能活下去。”
萧韫能够感觉得到,自从南荣王入京,遂钰的情绪便稳定了不少,他们之间的冲突已经没从前那么尖锐了,但随着滚滚怒意消散,冲突不负当初,遂钰眼中盛满的,并非他所期待。
那双清澈的眼睛,被浓郁的悲伤覆盖。
遂钰一动不动,口口声声称臣,最终说自己想活下去。
活下去这件事,对遂钰而言很重要。
但于稳坐帝位的皇帝来说,他已经离开需要以“活着”为目的的生活了。
我走过的路很长,所以比你率先感受过荆棘。皇帝主动为眼前的人荡平坎坷,选条平整的路,以长者的姿态,牵着他的手,带他走过春华秋实。
恰恰是这份考虑,让潮景帝的一切,变作独断专权。
上位者永远不可能彻底换位思考,他们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以施舍的姿态,将“恩惠”赏赐给任何人。
“你……明白吗。”遂钰有些不确定萧韫是否听得进去。
他了解萧韫,远比对自己的剖析更完整,他知道萧韫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却唯独不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永恒的安宁,还是如流星般的爱。
帝王之爱的姿态,或许会在某一刻表现得像是能够凝滞永恒,可绝大部分时间,这份爱的存在,会化作锋利的刺,扎向自己的同时,中伤他人。
雨丝灌入山洞,劈头盖脸地浇过来,遂钰一动不动,冷静地仿佛从冰天雪地中走出来的坚冰。
良久,久到遂钰腿都坐麻了,萧韫才说。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遂钰:“是。”
很久以前,萧韫也曾想逃出大都,离开那个压抑的皇宫。
五岁的他仰望被宫檐框住的四方天,询问身边的嬷嬷,为何天空是正方形,并非别的什么形状。
嬷嬷答他,井底的青蛙,看天空便是圆形,能看到四方已经是极走运的命数了,殿下要珍惜这段修了几世才得来的福缘。
什么福缘,众叛亲离还是唯一珍惜的母妃自焚。
而现在遂钰向他索要自由,萧韫想问他,你认为的自由究竟是什么。
手中无富贵,何谈自由。
“若你想要自由,朕已经给你了。”萧韫说。
无论是随意进出宫,还是官职差事,或者是金银玉器的挥霍,他通通满足,还有什么不乐意。
“我想要的是自由吗。”遂钰倒低头倏地笑起来。
“萧韫,你根本不明白我想要什么。”
“不,我不该把这个问题丢给你。”
遂钰眼眶微红,狭长的睫毛如蝶翼般灵巧地扑闪两三下,他偏过脸,冰凉静静顺着眼眶落下。
之前他拖着他,强行将凤冠戴在他头顶的时,他便觉得自己和萧韫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潮景帝那么理智,像世间所有男人那般,融情蜜意时,什么无理需求都会满足,一旦他回过神来,全天下的谋臣智士加起来,都没他狠辣。
他和他都是男子,又有多少时间,多少心力维持感情。
遂钰都不敢保证,他会永远站在原地等待萧韫。
那么看遍花花世界的潮景帝,难不成真会守着一个人度过余生?
后宫嫔妃众多,容颜易逝,但漂亮的美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