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154)
萧韫教给遂钰的功夫,是战场上一击毙命的杀招,而遂钰也只能使用这种极其讨巧的方式。
但这种办法,又恰恰需要攻击方洞察全局。
“啧。”
获得萧韫警告的遂钰,顿时不悦地咂舌,发簪在掌中灵巧地转了圈,反手捅进壮汉胸膛。
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武器,壮汉稍一反击,簪便应声落地。
壮汉迅雷不及掩耳抓住遂钰的肩膀,遂钰整个人身体被他猛地提起,举过头顶,意欲将人直接砸向地面。
遂钰身体柔韧度不错,身体近乎弯折,将整个身体的重心完全放在双腿,反手揪住壮汉的头发,用力抓住惯性,将他的身体向反方向带去。
上下脸对脸的瞬间,他猛地向壮汉吹了口气,趁对方下意识躲避的功夫,抓住时机,快准狠将箭矢刺进他的脊椎。
壮汉来不及哀嚎,遂钰曲腿踩在他的肩膀,扬手便是两个耳光。
踹飞人大抵不可能,他没这个本事,对方肩膀比自己宽两倍,看起来是能直接将自己胳膊腿掰折的体格。
“遂钰!”萧韫喊道。
遂钰:“什么?!”
“记得把箭捡回来!”
遂钰:“……”
他才抬起的手,又落下,踩着壮汉的身体,用力将箭从其脊背拔出来。
虽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手感轻盈,却比钢铁还硬几分,应该是萧韫自己的东西。
就连皇帝都舍不得丢的东西,有多金贵?
眨眼间,萧韫已经冲进人群最里了,同时附近山林狼烟阵阵,随风逐渐飘向远方,遂钰愣了愣,大地震颤,在场的所有贵族皆抱头逃窜,顾不得素日高人一等的,端着的仪态。山林中队伍逐渐显现真身,月神的信徒们群龙无首。
“月神!月神娘娘庇佑!”
不知是谁喊了声,这群人竟然一股脑地朝着祭坛冲来。
遂钰见过不少大场面,可那都是早朝或是规格森严的仪式,骤然看着乌泱泱一堆脑袋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冲来,快步将萧韫射/出去的箭捡回来,边躲避攻击,边寻找可供藏匿之地。
他被迫被从祭坛最高处逼下,而玉罗绮还在天枢手中……
玉罗绮!
遂钰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他明明是要将玉罗绮从天枢手中救回来,而并非和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缠斗!
所以方才萧韫提醒自己,其实是让他——
“萧——”
不,不能暴露萧韫,或许对方只是知晓自己的身份。人群已经距离他极近了,而追赶他们的队伍,甚至可以说是一支整装齐备的军队,正策马扬鞭,似围困羊群般,将这群贵族聚拢在一处驱赶。
“先锋军!”
“是先锋军那群叛徒!”
“快去找守备军!快去!”宗祠长老吼道。
司寇柊提过,先锋军是为了推翻宗祠,从秀州守备军中出走的队伍。
明显,他们知晓司寇柊与玉罗绮的计划,却在仪式完成的最后一刻,都未及时现身,可见他们并未将此二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只是当作推动进程的棋子,死了也不要紧,因为会有人来收拾残局。
收拾残局!
遂钰呼吸一窒,是啊,收拾残局,先锋军对抗多年均未结果,是因为他们没有优秀的将领吗,不,是因为他们力量弱小,根本无法撼动秀州,宗祠也根本不把他们当回事。
而能够撼动秀州的,只有朝廷亲自出手。
皇帝放任秀州,皆因大局未定,贸然仅凭一己之私出手,受害的只会是无辜百姓。即便潮景帝善战,那也仅仅只是为了收复前朝失地。
皇帝朝堂制衡,地方却不管这个,他们只会认为,朝廷已经放弃了他们,或者当权者收受了什么贿赂。
“给我杀!!!”
先锋军为首的瘦弱男人一声令下,军队立即分成三股,彻底融入人流,惨叫声混合着哭声,已经分不清哪个更多,狂风大作,绝望裹挟着尘土卷上万米高空。
还未抵达祭坛最高,遂钰的体力便不太够用了。
那边,萧韫已经迅速从天枢手中救下玉罗绮,但玉罗绮表情痛苦,双手软软垂下,大抵是被卸掉了两条胳膊。
号令声过于熟悉,遂钰快速奔向萧韫,抽空回头看了眼指挥的将领——
竟是那贩卖果脯,多次同自己搭话的小贩!!!
遂钰连贯的思绪有些凝滞,略带迷茫地望向萧韫,萧韫用食指抵住下唇,口哨嘹亮刺耳。
隐匿云端随行的猎隼,得到指令后于长空俯冲,利爪抓住朝遂钰扑来的男人,狠狠刺进对方眼窝,男人双眼鲜血淋漓,当即捂着脸痛苦大叫。
“若今日在战场,你早不知死了多少回!”萧韫单臂举起遂钰,直接将人丢上马背,遂钰抓住缰绳。
“族长呢!”
萧韫:“被这小姑娘下了毒,一时半刻还顾不了我们。”
猎隼是战士的眼睛,天枢盘旋于头顶,待会他们得靠着天枢带路冲出去。
向前,是护卫宗祠的侍卫。向后,是不知是敌是友的先锋军。
按照先锋军的做派,若真得民心,想来也不会与宗祠缠斗至今还没个结果,更撺掇还未及笄及冠的孩子以身犯险。
玉罗绮脸色惨白,被萧韫扛在肩头,眼眶通红,却忍着不愿哭出声。
遂钰毫不犹豫跳下马,快速道:“远处还有马可以用,你带玉罗绮骑这匹。”
没给萧韫反应的时间,遂钰飞快向不远处的马桩冲去,萧韫也不磨蹭,带着玉罗绮上马,淡道:“撑着,别死。”
玉罗绮苦笑,艰难道:“我以为,您会说‘疼吗,先忍忍’。”
先不说玉罗绮与萧韫初次见面,皇帝原先盘算的,也仅仅只是将遂钰救出而已,现在搭上个玉罗绮,无疑是个不小的累赘。
潮景帝没那么多善意,唯一一点的耐心也都留给了南荣遂钰,现在南荣遂钰想救,既能腾地开手将人带走,也省得时候遂钰再纠缠,二人起龃龉,又是好一通闹。
萧韫简直是怕了遂钰那副生人勿近,见熟人便杀的态度。
秀州多山地,祭祀之地靠近山林,四下并无更好的藏身之处。
若直接进入主城,能在主城居住的百姓,大多是宗祠月神虔诚的信徒,行踪甚至不必暴露,只是踏进那里,便只能等着瓮中捉鳖。
近年在宫里学的,倒还真都派上用场,眼尖先锋军愈来愈进,逐渐有人企图用弓箭瞄准萧韫,但因距离太远,射程不够而放弃。
有萧韫这般功夫的人,大多都去了边塞或是匪患缭乱之地,那里杀敌博功名,才是武将的上选。
怎么父王愿意教萧韫这般狡诈之人,在府中住的那段日子,他可是一点都没教过自己。
遂钰心中嘀咕,扬鞭未歇,天枢带着他们三绕两拐躲进山林,宗祠的侍卫们因与先锋军缠斗而被围困,这才给了萧韫遂钰喘息的机会。
山林潮湿,扑面而来的水汽,令遂钰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并未开荒的路不好走,马蹄打滑,天枢落在萧韫肩膀,萧韫将玉罗绮安置在马背,回头走向遂钰。
“你……”
遂钰望着萧韫欲言又止。
他想问的话有很多,却不知从何说起。
问他为什没有等着南荣军?
南荣军再日行千里,也不可能即刻抵达。
“父王扶你登基,这些年又受了不少苦,若你因我死在这,我怕是整个王府的罪人。”
萧韫:“你就没有别的要说吗。”
玉罗绮双眸睁大,换上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父王,什么王府。
遂钰甩了甩被缰绳勒红的手:“就连陆将军也不在。”
“我们被摆了一道,先锋军领头的那个,就是我们之前见过的卖果脯的小贩。”
“究竟是谁泄露了御驾。”
“早在我们进入秀州的时候,秀州便有人收到了消息。先锋军与宗祠内斗,想要拉我们入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