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151)
少年周身缠绕邪肆怨气, 虽五官清秀, 面容却无端给人一股阴冷之感,是邪修无疑。
“诸位莫慌嘛,在下只是来接我们无上尊贵的魔尊大人回家而已,接回魔尊我们便自行退散。”他声音不高,却足以令祭坛上众人听清,“他老人家在这儿被谁给绊着了呢?我倒十分好奇。”
“什么?”道门弟子面面相觑,“他说他们的魔尊在我们之中?!”
衣轻飏还往那儿瞅热闹呢,一道白衣身影忽轻飘飘落在他面前,高大身影遮挡了他视线。衣轻飏抬头,看清来人:“大师兄?”
“大师兄!”
“大师兄!”
叶聆风、步九八及一众清都山弟子见到亲人似的唤。
“大师兄。”三师兄随逐走来,压低声音,以不可思议的口吻问,“邪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位魔尊?听他口气,这位魔尊还藏在我们正道之中?”
大家都有同样的疑问。
未待云倏作何回答,业尘子忽在祭台上甩了下拂尘,指向他们,厉声道:“拿下衣轻飏!绝不能放虎归山!”
“据我玄天观卜算——衣轻飏为异数,也必是他们要寻的魔尊无疑!”
“什么?!”
这句话像平地一声惊雷,于道门一众弟子中炸开来。无数双惊惶不定的视线同一时间投向清都山弟子所站的方向。
玄天观的卜算在正道中寓意着权威。而衣轻飏这名字他们正巧还耳熟着——这不就是才刚新鲜出炉的天阶榜第一吗?
天阶榜第一被一个无名小卒夺去了这事,足以在道门掀起巨大的波澜,于是这名字和「异数」一样,都被人日日念叨着。乍一下联系在一起,还被告知是同一人,所有人都懵了。
尤其是清都山众人。
“我敲……”步九八转过脸,看着衣轻飏,“九九他说谁?有人跟你同名?!”
叶聆风呆呆的:“他们说要拿下……”
玄天观众弟子是在场唯一没傻在那儿的。或者说,在他们掌门下令的那一刻,他们已整齐进发,短时间内有素地包围住清都山众人,持剑相向。
百里陵则是唯一愣在原地的玄天观弟子。
他不确定:“衣道友什么时候成了……魔尊?”他那日潜入浮幽山所见的景象,还有凭空出现的不渡界……竟与他有关?
百里陵无法想象。衣道友除了偶尔没精打采,毫无形象负担以外,极为随性洒脱,且心地善良,总是体谅旁人,毫无架子——是他极其向往成为友人的人。
师父的卜算说他是异数,百里陵可以认定为造化弄人。就算衣道友是异数,也不会做出什么危害苍生的事来,他是这么坚信的。但现在……那些邪魔外道居然说,衣道友是他们的魔尊?召集天下邪修聚于一方,且这么做目的未知的人,居然是衣道友吗?!
大多数弟子惊疑不定。但他们的掌门都响应了业尘子,在各派掌门指挥下,本警惕着邪修们的弟子都转而向中央聚拢,包围清都山众人。
“喂喂!”言弃落在祭坛上,小辫都不满得翘起,“你们别无视我们呐!”
魔修妖修鬼修们,都紧跟在他身后落于祭坛上。由于正道弟子们往后缩圈,眼下他们两方各占了祭坛一边,不相上下。
还有源源不断的邪修,自空中那个划开的混沌大口钻出。
但此刻没任何人关注那个大口了。异数这词从业尘子口中冒出来时——再没有玄门中人顾得上其他了。
异数!这可是异数!
那个预言之人!那个他们心心念念寻了七百年的异数!
“捉拿异数,护佑苍生,乃我等之责!”业尘子在祭台上高呼这句话,更像是在说动那些仍惊疑不定的清都山弟子,“若还是我道门弟子,拿下异数义不容辞!”
面对昔日信念相同的道友们如今相向的刀剑法器,清都山已有些弟子惶惶不知所措,拿着剑放也不是,举也不是。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异数面前不容置喙地站立着的人。
容与君。
玄门第一人。
清都山弟子望他如主心骨,而玄门弟子望他如不可忤逆的权威——虽都是权威,玄天观背后站着的是天道,但容与君靠的却是人格魅力及无人敢与之对抗的绝对实力。
他们都希望从他脸上得到判断。
而容与君却神色淡淡,面若寒霜,辨不清意味。他一只手稳稳地抬起拦在自家小师弟面前,白衣道袍随祭坛上强风吹起,忽上忽下。
而后他微抬起头,视线移向众人,一言不发,抽出守一剑。剑鞘向后一抛,衣轻飏默契地张臂接入怀里。
对上云倏幽玄凉薄的目光,最前排的道门弟子艰难地吞下唾沫,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
“容与君!”业尘子指向一直嚷嚷着「喂喂我还在这儿呢」的言弃,以及一众瞧热闹的邪修,“事实便摆在你面前!你还不肯承认、不肯相信吗——你身后那人便是异数!”
云倏的视线不曾转向业尘子一下,而是一直定定望着前排弟子们。弟子们瘆得慌,手中的法器已有些拿不稳。
他背后那位异数,因被云倏身影遮挡,又加上微偏着脸,辨不清神情。
然而,仍能依稀看得出那张脸的昳丽形容——至极的惊艳在半隐半现间,忽露出那一点眉心胭脂痣,无形添上许多瘆人惊悚的想象。
忽然动了一下的容与君,放下手臂,稍稍退后,却更能将异数整个挡住。
他双手握住守一剑,持防御姿态。这紧紧将人护住的画面,莫名像一个被妖物美色给迷住、失了判断能力的凡俗男人。
“容与君。”业尘子这回沉下了声,“我们都不希望你犯下这个明显至极的错误。莫要忘记你入道门、苦修多年的初衷!”
“你要与正道、与天道为敌吗?!”
衣轻飏静静望着这个挡在自己面前、再不曾动过一下的人。
所有人敬畏他,不敢上前,也不敢发声。
甚至连衣轻飏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他的大师兄,究竟在为什么道义而战。
是认为他是无辜者呢?还是认为不能舍弃任何一个苍生?或者因为愧疚?
大师兄不是那种为了小情小爱和个人私心,与正道、与天道为敌的人。
前世……很多次都印证了这一结论。
但眼下,他却如此坚定地选择了他。
甚至,连衣轻飏都想过,大师兄会为此辩解几句,说「卜算太过武断」「就算是魔尊,如何能断定是异数」,或者「天道无为,任物自然,无亲无疏,无彼无此」之类众生平等的话。
但大师兄一言不发,竟像默认一般。
默认……
衣轻飏的心忽然像被极尖的指甲狠狠掐了一下,一股莫名的酸涩情绪从那缺口中溃散。
这时,云倏才开口,面对无数双视线解释他的行为。
“我说过,”他紧了紧手中沁冷剑柄,不曾看向业尘子,却重复了一遍曾对他说过的话,“若有谁敢动他一下,此剑不再顾念任何同道之谊。”
持剑相向的弟子们都惊得后退了一步。
这、这……
这不就等于没有理由地袒护吗?
业尘子瞳孔紧缩,“容与君!你怎可不顾——”
衣轻飏都抬起头,微张着唇,谈不上是何滋味。
他的目光定格在大师兄因扎了道士髻、只垂下几缕碎发的后脑勺。
那后颈纤细漂亮,却少引人注意,颈骨看似脆弱却又坚毅不可屈折。脖颈的曲线由上至下延伸,没入后衣领的幽暗之中。微微凸起的一小块骨头缀在后颈间,是他摁住大师兄脖颈亲吻时,总下意识摩挲的部位。
他在大师兄身后,极缓极慢地笑开了。
没人看见那笑容,有多么引人心动,多么温柔。
皇帝被侍卫和郑允珏护在道门修士之中。皇帝听了好一会儿,摸着下颌,理清了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