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105)
以前不明白,现在知道那次历练究竟发生了什么,衣轻飏猜测……大概,大师兄是因无法再直面曾春风一度的小师弟?
或许,还有其他原因。
大师兄闭关五年后,衣轻飏二十五岁时,已是当时成名已久、众道追捧的后起之秀。若不是那一年与十七、九八他们出门历练,发生了那件事,只他一人活着回来……
衣轻飏不会成为现在的自己。
时间重拨到现在,他才二十岁。
大师兄没有闭关,他们的关系也发生了至关重要的改变,一切都在向好。就连当年与他不共戴天的百里陵,也能来跟他通风报信。
离十七出事,还有五年。
一切都来得及改变。
天道,玄门……
谁玩弄谁,要到最后才见分晓。
——
几位掌门神色如常,于不远处观赛席入座。只有部分弟子注意到,平时不怎么出席的罗浮宫掌门染霄子,今日也坐上了台。
是因为今日是至关重要的决赛日?
中心比试台,徐暮枕站于正中,示意两边弟子赛前行礼。
“请多指教。”衣轻飏状若不经意,瞥了对面一眼,“纳兰道友。”
“请指教,衣道友。”纳兰泱视线低垂,并不与他对视。
衣轻飏挑了下眉。
徐暮枕示意二人退出距离。
他大概能明白,纳兰这丫头现在的犹豫纠结。
上辈子那一战后,百里陵等人与他不共戴天,就连二师姐、叶九七也跟他形同陌路。唯有纳兰泱,是唯一还能跟他互吐苦水的酒友。
若不是后来大师兄也死在他剑下,纳兰泱仍会顶住压力,保持从始至终的中立。
纳兰泱说,这是因为大师兄闭关前的嘱托,她才如此做。这辈子没了大师兄的嘱托,她会做什么,衣轻飏都不介意。
就当上辈子纳兰听了他那么多苦水,今世来还这份债了。
徐暮枕退到上三角位置,抬手。
“比试,开始。”
——
郑允珏摇着折扇,懒懒往后倚着。
在场最悠哉的,也就他了。
但若细看,郑允珏眼底含着冷光,紧盯台上,紧张并不亚于旁边几位掌门。
纳兰泱并没在一开始使出夕颜枪,用的仍是自己的法器。瑶池剑与衣轻飏手中那柄无名黑剑相接,剑风震荡,剑器嗡鸣,至比试台上削出一道深痕。
转折,提前了。
郑允珏知道。
在天道一手撰写的剧本中,道门不该这么早便推算出衣轻飏身份。而业尘子之所以早早觉察出异样的关键,在于容与君和衣轻飏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
那么变的关键,就在于容与君的态度。
按理,第八苦如利剑高悬头顶,天道本预测,容与君这一世不敢轻举妄动。
郑允珏想,若他是容与君,要避免八苦成一劫,最保险的做法便是先远离衣轻飏,与他保持若即若离的普通师兄弟关系。但自他河西遇见这对师兄弟以来,二人之亲密无间,已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程度。
容与君要做什么?
郑允珏眼下暂时无法顾及。若道门今日真要动手,他不得不提前暴露,先一步动手,救走衣轻飏。
业尘子紧紧盯着衣轻飏一招一式。
纳兰泱步步相逼,衣轻飏每招每式皆无异样,剑法精湛,师承容与君,修为始终保持在金丹期。
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金丹期修士。
步百里陵后尘,纳兰泱渐渐后劲不足,衣轻飏剑招则愈发凌厉,渐居上风。
众修士的目光都聚落台上,他们只以为这是寻常决赛,为战况提心吊胆,也为衣轻飏出彩的几招而喝彩。
台上的衣轻飏感觉更明显,纳兰泱注意力并不集中,这在势均力敌的比试中是大忌。
众人屏住呼吸。
直至瑶池剑被打落,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在纳兰泱睁大眼发懵之时,清脆一声远远落在台边。
绕指柔的剑风削去了纳兰泱的一缕青丝,她惊醒般向后急退,欲拣瑶池剑。
接近比试台边缘时,她若有若无听见了嘘声,拣剑的手蓦地顿住。这一刻是绝佳时机,作为对手的衣轻飏本该趁机将她击落台下,可他没动。
纳兰泱耳侧一片嗡鸣,指尖发麻。
嘘声被无限放大。
乃至于她耳边全是吁声,吵闹声,质疑声。
若她只是玉妙宫大弟子,质疑声并不会如眼下这般如潮水涌来,好比前面同样输掉的楚沧澜与百里陵。可她现在,是应该支撑起整个门派的掌门,六大派之一的掌门。
纳兰泱感受到同门的师姐师妹,如有实质般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担忧,指责,埋怨。
玉妙宫的未来,在她。
而她的未来,在这一念之间。
台上陡然划出一道璀璨金光,闪得众人不由眯眼。
再睁眼时,一柄金枪已由纳兰泱手,堪堪擦过了持剑来挡的衣轻飏左臂。
血丝滴落。
众人惊诧。
徐暮枕是仅次于衣轻飏,离这柄金枪最近的人。
他眸光涣散,失神般念:“夕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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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天阶榜|七
夕颜…… 夕颜……
颜汐。
九灵子之名。
五十多年前, 徐暮枕还是无忧虑的富家公子,坐拥祖业, 逍遥自在。
唯一操心的, 仅一个顽皮幼弟,如父如母地养他长大,不求太多, 只求他一生平安顺遂。
瘟疫席卷邻县时, 本县好多人都逃了,他们也不例外。瘟疫却紧跟他们脚步, 甩不掉, 挣不开,路上死的活的还在喘气的, 乌糟糟一片,混乱不堪。
十七岁的徐暮枕,在逃难途中与幼弟失散。
家产尽散,亲人不存。
他乞丐似的逆着人流回去,沿路见人便问, 是否见过一小孩,半个他高, 锦衣打扮, 脖颈侧有浅黑色月牙胎记。
所有人都摇头, 劝他别再往回走。
他渐渐染上了疫病,破道观里, 躺在满是染了瘟疫的人之中, 苟延残喘。他却憋着一口气, 一口没见到亲弟弟绝不肯断的气。
颜汐就是那时出现的。
白衣胜雪, 白纱薄面, 不染纤尘,是上天在他将坠深渊时递来的一根稻草,照入的一束微光。
后来他才知道,这位女道长是西山玉妙宫的掌门,道号九灵子,传闻中已至大乘期的半身入道仙人。
凡人的生命很轻巧,稻草不如的重量,可他们身上却可以承载比自身重许多倍的情感。
本是将死之人,却为了找到此刻不知身处何方、正盼着他寻来的弟弟,徐暮枕在一堆死尸里活了下来。
那时瘟疫渐要结束。
他告别颜汐,带着她资助的盘缠,去茫茫人海中寻自己的弟弟。逢人便问,不厌其烦,四处张贴寻人告示,每至一郡必先去三教九流混杂之处,探问弟弟下落。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找了将近三年,在一间破道观里寻到了当年失散时贴身照顾他弟弟的小厮。
小厮当年家境贫寒,被徐家招进府中做杂役,徐暮枕还资助过许多银两帮他老母亲看病。小厮感念他的大恩,在失散后也一直紧随小少爷,不敢怠慢。
可他弟弟却早在三年前便染上瘟疫,不治身亡了。小厮将他埋在了城郊荒坟岗,因自觉自己没照顾好小少爷,有愧于徐暮枕,便一直守在这座城乞讨为生,不敢离开,等着徐暮枕找来。
这三年徐暮枕找出了本郡,兜兜转转,回到原点,这才与小厮遇上。
身逢乱世,天命弄人。
徐暮枕在弟弟坟前守了三月,举目茫然,不知未来。
偶然一天看见隔壁坟前有道士做法,才想起了当年那位救他的颜汐道长,想起自己还有天大的恩情未还。
将仅剩的盘缠留给小厮,徐暮枕再度只身上路,赶赴西山。
在玉妙宫山门前,他再见到招收新弟子而出关的九灵子。玉妙宫从不收男弟子,也不会为他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