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100)
叶聆风:“……”
气氛太好,随逐一时得意忘形,走到勾栏门口就走不动了,老毛病复发:“谁陪我进去逛一趟?看看也好啊,三师兄绝对不上手……”
众人齐齐后退一步,与随逐作界限分明的斗争。
唯有衣轻飏上前一步。
随逐眼睛闪着老泪纵横的光:“九九?你懂我!”
衣轻飏走向了隔壁的书斋,疑惑歪头:“懂啥?”
随逐:“特么哪家书斋这么彪悍,开在勾栏旁边?”
事实证明,蜀中之地人均彪悍。
众弟子拉着他家三师叔/三师兄不让他犯错,这边勾栏女子们或拽着或唤着随逐,“大爷,进来玩啊!看一看不收银子!”
还好衣轻飏撤得快,躲进隔壁书斋逃过一劫。
外面乌糟糟的,他在里面岁月静好地逛了一圈,居然在一个不起眼角落发现了自己写的话本子。
这本子一看便卖得不好,只那一小摞,冷冷清清地放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有个小女孩蹲那儿,翻着其中一个本子,边看边脸埋进膝盖里「哧哧哧」地笑。
有点好奇,自己书里写了什么,叫她这么开心?
衣轻飏背着手大爷逛圈似的,走至书堆前,状若无意往她正翻的那一页一瞥。
已是结尾的部分,书中女主角为拒强行安排的婚事,削发出家,最终于道观咳血而亡的那一幕。
衣轻飏很是意外地挑了下眉,这小妹妹搁这儿乐什么?
小女孩最后翻完那一页,重重叹气,将本子放回原处,道:“好惨呀。”
衣轻飏:“?”那你还乐?
最重要的,乐了还不买?
小女孩歪过脑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与他对视上,衣轻飏倏然明白这小女孩为啥见人越惨越乐了。
哦,不对,不该叫人小女孩,该叫祖师奶奶。
染霄子问:“你想买这话本么?”
衣轻飏道:“没银子。”
染霄子叹气:“别买,不好看。”
衣轻飏忍不了了:“不好看,您还乐?”
染霄子:“因为她真的好惨哦。”
衣轻飏道:“别人越惨您越乐呗?”
染霄子摇摇头,很认真地说:“连最重要的人和事都忘了,怎么不惨不可笑呢?”
衣轻飏有些意外:“什么?”
染霄子道:“若少去一个重要的契机,她的选择不就显得单薄而可笑了吗?且这写话本的人太平铺直叙了,都不将自己代入主角,完全一个俯瞰所有人物的视角,让人看了故事只觉得惨,却难得感动。”
衣轻飏默了默,淡淡笑了。
“说得对。确实缺少契机,也难以代入。”
将这些事写成话本时,一方面是避免自己忘记,一方面也是在顺便理清逻辑。他的记忆在很多层次断断续续,像被人在关键契机点截断。
衣轻飏以前疑惑截断的是什么,如今却明白少的究竟是谁了。
是谁,抹去了他关于大师兄的所有片段?天道,玄门,还是大师兄?若他这一世重来失败了,是否也会被抹去有关大师兄的记忆?
他确实不怕任何失败的后果,可每每想至这个可能,心便泛起空空的茫然。
这时有个青袍男子从柜台走来,带着刚付完账的几本书,“师父,买好了。”
他先对染霄子如此说,视线后落在了衣轻飏身上。
“我的书,现在就要看。”染霄子捏着他衣角撒娇似的说。
青袍男子冲衣轻飏微一点头,将书递下去,染霄子拿过书后,男子手心浅黑色的小月牙图案便晃进了衣轻飏眼里。那图案,衣轻飏只在一个地方曾见过。
——流时的锁骨。
胎记居然也有重合的吗?
他出神间,青袍男子道:“这位道友可是出自清都山?在下沐青,这位是我师父,染霄子。”
衣轻飏刚说完自己名字,步九八便在门口处喊他:“九九快出来,大师兄和师父他们逮到三师兄了!”
那神情那语气,分明是叫他赶紧出来瞧热闹。
衣轻飏一怔。
沐青知情识意:“既如此,衣道友先去吧,天阶大会必有再相见时。”
衣轻飏走后,染霄子将目光投向角落,扯扯沐青的袖子:“那个话本子,也要买。”
沐青:“不是看过了吗?”
染霄子弯起唇角:“还挺有意思的,想再看一遍。”
——
“阿一。”
衣轻飏一出书斋,便见到了夜市灯火中侧身向他望来的大师兄。
笑尘子正苦口婆心说着三徒弟,九七九八挤在一个小摊子前看师傅画糖人,其他弟子则呼啦拥在套圈的摊子那儿,你丢一个圈我丢一个圈,圈中一个小陶人便乐得开花。
万家灯火,只那一人于阑珊处等他。
“大师兄!”
衣轻飏快步走了几下,最后干脆跑起来。
云倏怔了一下,张开手,没有迟疑,将冲过来的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少年拥进怀里。
“想吃什么?”云倏低头,嗓音低磁。
他刚从九八那儿知道,他们才下过馆子,但吃的都是些口味偏辣的菜。阿一爱甜食,云倏怕他因为吃不惯,没吃饱。
既然大师兄都这么问了,衣轻飏开始掰着指头:“那就多了,大师兄,我一路走过来看见了小糖人,糖葫芦,米花糖……”
三师兄以前嘲讽他迟早给大师兄吃穷,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云倏都一一应了,还得叮嘱:“适量,饱腹后不可多食。”
叮嘱了不放心,一路还盯着他究竟吃下肚了多少。
衣轻飏「嗯嗯嗯」的。
大师兄有没有在场,衣轻飏会表现出明显的两种状态。在大师兄面前,他似乎永远如少年般依赖而赤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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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天阶榜|四
——
一行人乌烟瘴气地回到山上, 随逐少不了又得挨二师姐的训。
他都能把小师弟领进那种地方了,以后能干出什么, 司青岚简直不敢想。
一行人在路口告别, 衣轻飏的院子就在路口边上,云倏摸摸他发顶,像是在避着大家说话, 嗓音很低:“去睡吧。”
衣轻飏「嗯」了一声, 一只手却悄摸摸攥住人袖口,蝉声四伏的夜色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眼神赤忱得云倏足以不自在, 也足以不忍。
衣轻飏的手在袖口的遮掩下勾了勾他的小指, 云倏轻轻握住他作乱的手,这回声音更低了:“等会儿我来找你, 嗯?去睡吧。”
毕竟这回是真该避着人了。
衣轻飏乖乖回了院子,大家也都散了。
可真叫他睡吧,怎么可能睡得着?他完全怀疑,大师兄说那句「去睡吧」是故意的。
“唉。”衣轻飏叹口气,望着天花板。
大师兄来, 应该就单纯哄他睡觉。
嗯,单纯……不单纯的人, 是他自己。
前天晚上的事他都还没摸出头绪, 怎么还能想着这档子事儿?这不把本就咂摸不清的关系弄得更糊涂吗?
他向来反感与人近距离……乃至负距离接触, 步九八碰他一下脸,都得被追着打好几天。他是说过, 身体和感情对他来说无法割离, 但无可否认也无可奈何的是——
即使在无法确定大师兄的感情之前, 他对大师兄的那份喜欢, 也足以令他跨越这项原则。
但这种跨越, 衣轻飏希望仅此一两次就好了。
接触越近,越会贪恋上这种滋味。如果到头来从大师兄身上得出一个不尽人意的结果——譬如,尽管衣轻飏不觉得有这个可能,但的确有这个可能的,大师兄对他称得上怜,算不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