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鸟之吻(98)
你会害怕吗。或者觉得恶心?
我的头发落在掌心,偶尔会变成羽毛。
我现在好喜欢鱼虾螺蚌,还可以看见紫外线的痕迹。
某一天,我可以落在你的肩头吗,霄霄哥。
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笑着道:“有空再一起去趟白水泽公园吧,我很喜欢那里。”
季予霄抿唇片刻,点了个头。
周一午餐时间,学生们照例排了长队,慢悠悠地轮到了秋璐。
大师傅一看见是那个瘦高个,舀了一大勺炒豆芽,招呼道:“前几天是不是生病了?今天多吃点?”
清瘦白皙的手挡住了餐盘。
“今天想吃小炒黄牛肉,萝卜烧排骨,炒生菜。”秋璐笑得有些青涩,“谢谢您关心。”
大师傅直接呆住了:“伢,你终于想开了?”
“嗯,想通了。”
秋璐收获了小山般的份量。
临走前,大师傅在旁边振奋举勺。
“长身体的年纪,就是要多吃点,不够再来,我请你!!”
“谢谢!”
他的同学们很快也注意到这一点,前后几桌都频频侧目,像在看天方夜谭。
有人直接去跟班主任打招呼。
“老师老师!秋璐他今天居然吃肉了!”
翟小莉在喝冬瓜汤,也跟着一愣,由衷地高兴。
“早该这样了!”
季予霄坐直了些,帮他挡开了一半目光。
“好吃吗。”
“牛肉原来很有嚼劲……”秋璐被辣的有些额头出汗,“原来食堂的饭这么好吃。”
季予霄抿了口可乐,把自己盘子里的蛋黄鸡翅夹给他。
秋璐扒饭的动作一顿,还是接过鸡翅咬了一口。
他有些走神,没吃两口被呛到,匆匆用纸巾捂嘴。
季予霄把可乐递给他。
“喝一口。慢点。”
秋璐有一瞬间犹豫,侧头时对上季予霄的眼睛。
后者平静温和,与从前没什么区别。
秋璐轻嗯一声,说了句谢谢哥哥,喝了小半罐。
依赖哥哥的感觉很好。
整个人都会放松下来,什么都不用担心。
很快有几个同学围了过来,特意看了好几眼秋璐餐盘的菜色。
“璐宝!你终于肯吃肉了!是谁终于把你劝开窍了啊?!”
“卧槽,今天是个适合买彩票的好日子!”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生病以后医生给警告了?”
秋璐想了想,如实回答。
“没什么,饿了。”
他在学校没改变什么,但消息一传出去,人缘明显变得更好。
这个年龄的小孩都会更接纳相似的人,内心不自觉地会愈发亲近。
虽然仅仅是不到十天的改变,秋璐整个人的气质状态都在显而易见的转好。
他的头发终于有了光泽,眼睛明润,过于骨相的状态被充盈了少许,流露出浅淡的灵气。
再下课时,大伙儿都在给他塞小零食。
“来点牛肉干!”
“肉好吃吧!给你这个,我最喜欢的猪肉松!”
“霄哥也来点!嘿嘿下次押题求帮忙!”
秋璐第一次吃小鱼干,被辣的一激灵,又鲜到不自觉地在嚼嚼嚼。
他呛了一下,眼睛亮亮地看着季予霄。
后者自觉地把自己那份清江鱼干推给他。
“好吃?”
“好香啊!”秋璐笑盈盈道,“真开心。”
上课铃响起,季予霄回到自己位置,拧了会儿眉毛,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怎么有人能因为一袋五毛钱的零食就笑成这样。
以前被折磨那么多年……根本不该那样。
秋璐真是个笨蛋。
再回家时,秋军伟已经在看电视了,崔梦梅刚下晚班,在给丈夫做饭。
钥匙拧动的声音没有引发任何问候,家里冷的如同冰窖。
秋璐拎着书包去了卧室,任由父母把自己当空气。
他看了一眼那个空荡荡的锁洞。
然后从衣柜里拿了个衣架,信手折弯铁丝,把房门卡死。
崔梦梅端着菜出来,一眼看见紧闭的卧室门,怒从心头起。
“秋璐。”她重重放下瓷碟,过去推门,却怎么用力都推不开。
“你——你要逼死你爸妈就高兴了?!”
“高三了,这么要紧的时候,你到底想干什么!!”
秋军伟本来疲倦又愤怒,一听见儿子把门锁了,登时扔下遥控器快步走过来。
“秋璐!把门打开!”
“你再发疯,我就把整扇门都拆了!”
“你吃我们的用我们的,有本事别回这个家!”
秋璐没开门,只是坐在书桌那里,瞥了一眼微微晃动的衣架。
他站起身,走向了那扇门。
“我很好。”他想了想,温和道,“昨天我在家做了爆炒牛蛙。”
“冰箱,菜刀,灶台,锅,是不是都不干净了?”
“你们要是介意,明天换一套新的吧。”
秋军伟本来打算一脚踹开房门,一瞬间错愕回头,被两句话搞到彻底崩溃。
“你用我们家的厨房——我们十几年都没碰过肉的厨房——”
“断绝关系,明天就断绝关系,我们家没有养过你这样的畜生!!”
崔梦梅再也顾不上其他,冲到卫生间去找消毒水,神经质地拼命打扫起来。
“不可以,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少年垂眸笑起来,依旧是听话懂事的样子。
“吃肉真好啊,妈妈。”
第75章 肉食·14
崔梦梅打扫到半夜。
锅被洗了又洗,锅铲碗筷都被沸水煮了两三遍。
她还是能闻到空气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肉香,像噩梦,诅咒,是最激烈恶毒的背叛。
秋军伟一向懒得碰家务,此刻也不得不咒骂着打开冰箱,用消毒水擦了又擦。
他们暂时顾不上秋璐了。
家的概念变得抽象模糊。
秋璐看了一眼门口的衣架,犹豫几秒,打开了窗户。
他把明天要穿的外套内衣用塑料袋装好,放在了空调外机上面。
一只白鹭飞入了夜色。
变成鸟始终会有种不真实感。
翅膀在风浪中起伏,自身的存在会变得渺小却又有自由的力量。
他在夜色里穿梭时,并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
不被父母接纳,也不是人类,不是鸟类。
目的地似乎只有白水泽公园。
顺着水泽的气息,白鹭翩飞而去,在夜色下犹如漆黑绸缎里的一抹银线。
好在那个公园里有很多人工鸟窝,可以用来做临时的栖息处。
森林与水野变得鲜活可靠,在融入自然的一瞬间,内心的紧绷感也终于得以放松。
小白鸟逡巡几圈,随意挑了个人工鸟巢,钻进去看里面的构造。
鸟巢是用木板钉成的,里面铺满柔软的干草。
并不是席梦思,但睡起来干燥温暖,很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里能闻到一种陌生却又亲切的味道。
泛着水烛草特有的,浅淡甜香与清苦,还混杂着似曾相识的洗衣液淡香。
他分辨不清这印记来源于谁,只是疲倦地睡下,一觉无梦。
再去上学时,刚好又是月考。
说来奇怪,他已经因为化形期的事,耽误了接近一周的高三复习课程。
但再考试时,反而一切都清晰明了。
秋璐没再回家,两天考完后,还有些神清气爽。
他吃在食堂,睡在旧巢,洗澡则是借用寄宿同学的浴室,只是说家里的热水器坏了。
连着几天没有一起回家,季予霄反应平淡,没有多问。
秋家没有人来学校找过他,仿佛默认已经不需要这个孩子。
少年看在眼里,安静承受着模糊的断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