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鸟之吻(180)
然后哄着他,亲他吻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比从前要更相爱。
他觉得还在考虑这些的自己真是疯子。
周绫可能从来就没有动心过,那人甚至以为这段婚姻是变相的长期交易。
他的恨与暴怒都无处释放,也根本不可能对轮椅上的妻子再吼叫痛骂。
他此刻颤抖起来,像骤然无家可归的孤鸟。
“是不是变蛇的原因?”薄朝昉问,他感觉他的脸颊湿润起来,却不想管那是什么,“小绫,你是不是还在担心连累我。”
“你的蛇尾很好看,我不怕蛇,我从来都不怕,”他说得急促又狼狈,视线也模糊起来,开始看不清周绫的样子,“如果你昨天说那些话都是为了骗我……”
周绫怔了下,即刻抓握住他的双手,强作冷静的声线终于流露出慌乱。
“你不要哭啊……”他尽量支起身去够不远处的纸巾盒,但单薄的纸巾被泪水浸透,他的指腹碰到了薄朝昉的眼泪,湿热的,疼痛的,费洛蒙沉郁到让周绫都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丈夫,轻拍对方的肩膀,又想要轻捋后背,但坐着轮椅实在行动不便。
一面不断哄着,一面又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在几天之前,他还怕薄朝昉怕得要命。
集团里,薄朝昉是高高在上的领导者,威严持重,说一不二。
即便是很有资历的那几个老董事,看到他在会议时抿唇皱眉的样子,也会下意识地放轻声音。
更何况是在家里。
可是薄朝昉居然真的爱他。
周绫本在等着对方摘下结婚戒指,那人却不受控制地泪流满面。
薄朝昉的呼吸变得急促错乱,他攥紧周绫的手指,不肯承认自己在做什么。
周绫眼疾手快地又抽了两张纸,把丈夫半抱在怀里,一边擦一边哄道:“先不说这些了,好不好?”
“我其实有点饿,你吃过早餐没有,宝贝?”
薄朝昉像中了数枪的狮子,他缓了许久,终于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还没有。”
“那你陪我一起吃一点,等会还要出门,是吗。”
“嗯。”
周绫一按铃,佣人立刻端了两碗面过来,又飞快地放了几碟小菜。
薄朝昉又说:“我平时不吃面。”
“我当然知道,你是在陪我。”周绫说,“等会儿我送你到门口,你推着我,好么?”
“好。”
他们没再说话,难得和平地共进早餐。
佣人们躲在远处,转头便去清理厨房里预留的那另一份英式早餐。
直到丈夫再度出门工作,周绫才终于送了一长口气。
已经是糊涂账了。他算不清楚。
面对薄朝昉,除了道歉,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清楚自己理不清其中头绪,索性埋首工作,把没有翻译完的那本西班牙小说重新拿出来看。
出版社的工作压力不高,毕竟这年头经济下行,大家都不好做。
字句处理地再精细一些,读者也会看得舒心。
薄朝昉在车上仅是坐了六七分钟,便拨电话给管家。
先冷声问夫人在做什么,又问夫人这几年在他面前提过袁先生没有。
管家已经知道了今早在餐厅的动静,回答地有所保留,也思路清晰。
“先生,有时您招待袁先生过来小聚,夫人会避开,也不再主动同人说话。”
“他问过几次,但我的确了解不多,只是安慰他不用忧虑,您的心意一直都很清晰。”
薄朝昉并不满意,皱眉更深。
“他问过好几次?”
“你从来都没有跟我核对过?!”
管家听得心惊胆战,脑子里飞速运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斡旋了。
薄朝昉压着火气没有爆发,半晌才道:“不要让他伏案工作太久。”
“多带他晒太阳,我尽量早点回家。”
家里安静了一下午。
晚上八点,薄朝昉结束最后一场会议以后回家,客厅没有人,周绫在露台那里泡澡。
薄朝昉索性不去管他。
这宅邸上下五层,还有多个庭院,他们可以永远不见面。
八点到十点,薄朝昉都独自在正厅里处理工作事务。
材料看烦了,文件往旁边一推,随便点开一部电影,不知所谓地跟着看。
他强制自己的思绪在那些吵闹的剧情上停留,管家倒是知实务,即刻过来汇报。
“夫人在卧室,刚才在和朋友们打电话,他们之前约过一起去看画展。”
薄朝昉冷笑一声:“去收拾侧卧。”
管家刚应声,薄朝昉的手机振动起来,是周绫打来的。
薄朝昉低头看了许久,在电话快要挂断前接了。
电话另一侧没有立刻出声音,显得略怯。
“你今天很忙吗。”
薄朝昉回了个单音。
周绫想了想,说:“我找不到你了。”
薄朝昉说:“我一直在正厅。”
“今天很不舒服,我先睡了。”周绫说,“明天晚上袁先生过来做客,我就不露面了。”
薄朝昉立刻要说让姓袁的滚开,转念又想,不,该让周绫看明白,他到底亲近的是谁。
男人思来想去,周绫已想要温和地结束话题:“那晚安。”
“明天晚餐你也过来。”薄朝昉冷漠地说,“还没离婚,没什么好躲的。”
“唔,好。”
电话竟然挂断了。
没有再邀请他过去小坐,更不确认今晚睡在哪里,像是默认他们还要同床共枕。
薄朝昉咬牙去了侧卧,从十一点躺到一点。
他又打电话过去,不管周绫睡着没有。
对方的声音模糊又昏沉。
“……朝昉?”
“你叫醒我了,”周绫小声说,“真好,我刚才在做噩梦。”
“快下雨了,”薄朝昉说,“膝盖疼吗。”
对方声音轻微地承认了。
男人叹了口气,披着外套过去找他。
他重新掀被上床,把周绫搂进怀里。
像空置到褪色生锈的牢笼终于锁紧他的蛇。
人怎么会这么软。
睡衣都轻薄到能感受到所有轮廓和温度,抱着周绫像想要暖一团雪。
薄朝昉一声不吭,在漫长的黑暗里假装已经睡着了。
唇侧却轻轻一凉。
“我知道的,”周绫在黑暗里小声说,“你讨厌我。”
第140章 海囚·7
周绫的大腿中段往下,触觉非常稀薄,但还能感觉到少许疼痛痉挛。
小腿部分则是完全失去知觉,即便是滚烫的热油浇上去,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他习惯蜷在薄朝昉的怀里睡,而后者也习惯了半梦半醒地帮他揉腿。
滚烫的掌心压在膝盖前后轻揉,能驱散许多酸疼不适,在漫长的阴雨天里尤为重要。
其实直到结婚前,两人都没有做过。
从前周绫是薄朝昉的随行翻译,同传能力一流,过去不仅有电视台的领导递来邀请,听说还有外交部官员询问过,他是否有意参与些国际性的交流事务。
那时他们看起来距离很远,但薄朝昉总会留意听着。
工作之余,周绫会张罗着一起点奶茶,发现餐会的烤扇贝好吃,也会一整天都笑容灿烂。
跨国的珠宝生意不仅要盯外汇和矿脉消息,想要中途截胡的对手也层出不穷。
即便住在国内,也要同步所有时差。
周绫从来没有出错过,他知道薄朝昉必须听见什么,也会传达薄朝昉必须要说的每一句话。
如利箭与弓弦,从无虚发。
薄朝昉那时候还很年轻,谈了几笔大单子更是意气风发,二十七岁愈发野心张狂。
他没预料到人心会那样的狠,自己在科伦坡差点断送性命。
更没想到周绫会竭力救下自己,然后粉身碎骨,十几个小时的手术递来八张病危通知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