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鸟之吻(178)
浸入水下的下一秒,他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连呼吸都畅通无阻。
他的头发如墨色般被水流拂开,呼出的气流化作晶莹剔透的碎珠,再游动时双臂与长尾配合流畅到不可思议。
珊瑚礁上迅疾又轻快的海蛇,是水流的宠儿。
再冒出水面时,薄朝昉笑得宽慰。
“很好玩?”
周绫一时没太站稳,刚要说话,又摇晃着抓紧他的手,随即被带入怀里。
他趴在薄朝昉的胸口,眸子发亮,神态局促又欢喜,已经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
蛇尾还未完全习惯站立的姿势,一碰到薄朝昉的脚踝,又习惯性缠了过去。
周绫刚缓过来,发觉尾巴的小动作,又立刻想要松开。
可是他还站不稳,舍不得松开最方便的着力点。
薄朝昉默许着,他便当作在犯小错误,用尾巴轻轻缠着对方。
“你低头看。”薄朝昉说。
周绫握紧他的臂弯,屏着呼吸看自己池水中的蛇尾。
也许是光线折射,也可能是天生这样。
蛇尾的玄青环纹此刻泛着银光,如祖母绿的脚环。
佣人们守在暗处,恭顺到仿佛不知道有任何异常。
薄朝昉一侧目,有人立刻送来点心塔和冒着热气的红茶。
他陪周绫倚在池边,一起吃了几口枫糖松饼。
“感觉还好吗。”
“从没有这么开心过。”周绫由衷道。
银叉上印着桐叶家纹,青年无端地多看了一眼,没再碰其他糕点。
“其实我最近几年,攒了一点钱。”他主动说。
“嗯,这很好。”
周绫低头看着宝石蓝的池水,发觉直到此刻,他的尾巴都缠在薄朝昉的脚踝上。
那人没有抱怨过。
薄朝昉见他垂着眸子,以为是累了,随手把人抱起来,带去岸上擦干。
“资料里说,海蛇在水中视力较差,主要依靠气味来感知一切。”
“它们的口腔有种特殊腺体,可以分析舌尖摄取的化学物质。”
周绫许久才应了一声,并没有太听进去。
薄朝昉用指腹轻压他的手心,淡声问:“在走神?”
周绫怕他看破自己,乖顺地支起身吻对方的唇,逃避回答任何问题。
随即被托着脖颈,让轻柔的吻不断加深。
薄朝昉身上有股淡香,他从前接吻时很喜欢尝。
青年垂眸品了片刻,无端地咽下一丝爱意。
他一时愣住,以为是荒诞的错觉。
男人的费洛蒙在唇舌交缠时被海蛇的天赋逐字解码,答案在脑海里清晰无疑,然后再度重复,无数遍。
“薄朝昉。”他的指节都压得发白,此刻已忘记自己在扮演哪个角色,声线愕然到有些发抖。
“你……爱我?”
第138章 海囚·5
薄朝昉清楚他的不安,俯身用毯子把周绫裹紧,指腹擦掉眉梢的冰凉水珠。
“不是早就知道吗。”
这认知荒谬到令周绫恐惧,仿佛抵抗多年的洪水不过是一场春雨。
他消化不了,缄默着攥紧手指,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男人清楚近日的剧变需要时间适应,取了温热毛巾帮他擦净身体,一同回到卧室。
直到蜷进被子里,青年仍流露出一种黯淡的脆弱。
临走之前,薄朝昉吻了一下爱人的额头。
“一直爱你,不会变。”
房门关上的同一秒,丝绒窗帘无声滑行,让日晒如珍珠光泽般被安静浸没。
周绫裹紧被子,还想从刚才没有尝明白的细碎费洛蒙。
他能感知到那股真切纯粹的爱意,就像舌尖尝到一抹白巧克力,泛着浅淡的余味。
可是浓度,时间,缘由,全都一概不知。
还未思考更多,困意蔓延,他一觉睡到下午。
薄家老宅里并没有日夜四季,如果周绫愿意,还可以在夏天赏雪。
听见动静后,佣人照例过来做常规按摩,即便碰到蛇尾,眼神也依旧平静温和。
他的指尖被涂了英国梨滋养油,看起来清透明亮,泛着自然的绯色。
六点十五,用餐时间。
两人坐在长桌前端,佣人们忙碌不停。
周绫不再把长尾掩在毯子下,姿态放松地延伸更远。
薄朝昉切着小羊排,开口道:“我过去很少陪你。”
商业版图遍地展开的时候,多睡一个小时都可能会忽略巨大的风险波动。
但周绫不该猜忌他。
蛇尾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
即便是天穹崩塌,万物毁灭,他们仍是在教堂里宣誓过的爱人。
“不要觉得在给我添麻烦,小绫。”薄朝昉并没有笑容,眸色微沉,“你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往常这种时候,看到对方又露出一副冷冽威严的样子,周绫都会默认这是在严厉警告。
他会把所有情绪都藏好,尽量显得更恭顺柔软。
再见到薄朝昉沉着脸色,周绫思绪抽离。
他竟然爱我。
怎么会有人说爱时不是笑容满面,反而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像是黑白倒错,一切过往认知都混乱无序起来。
薄朝昉刚要把切好的羊排递过去,周绫已经预先凑了过来。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毛绒绒的好奇,像不设防的小动物。
两人短暂地亲了一下,周绫抿唇细品。
哦,在生气。
周绫在内心不满。
……看表情也能知道在生气。
薄朝昉一时间变成一个复杂到难以解构的存在。
周绫从前应付地得心应手,像是早就摸透了这人的所有脾气,职业素养堪称一流。
什么时候该温声撒娇,什么时候该识趣滚开,分寸感在这七年都无可挑剔。
海蛇的天赋突兀降临,反而像是全都乱了。
他糊涂起来,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正在此时,陈管家过来汇报。
见周绫也在用餐,管家显露出少许犹豫,薄朝昉吩咐他直说。
“袁教授后天回国,早上十点到。”
“请他来这吃饭,”薄朝昉道,“袁顾问喜欢白葡萄酒,你明天去趟酒庄,把那瓶滴金取过来。”
周绫停止用餐的动作,薄朝昉以为对方在专心等待自己,随口叮嘱了几句待客的细节。
他随意地牵过周绫的右手,有些爱怜地交缠握紧,指腹轻抵着周绫的指甲边缘。
陈管家又道:“有消息说,袁教授三个月前离婚了。”
“那位德国指挥家似乎有好几个情人,两人是协议离婚。”
薄朝昉说:“多准备两份礼物,按他的品味来。”
“袁勉桐不喜欢茶叶雪茄那样的玩意,去拍卖行挑幅油画送了就是。”
“是。”
待陈管家退下以后,周绫瞧着他两牵着的手,许久才问出口。
“你不知道……袁先生离婚了?”
薄朝昉侧眸:“这很重要?”
周绫道:“我以为你去瑞典是为了看他。”
薄朝昉先是想笑,又即刻想到今天在泳池边的那个问题,以及当时周绫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的指节压紧了对方的手背,声音发冷:“你一直这么觉得?”
周绫索性直说了。
“薄先生,我一直以为,我是袁勉桐的替代品。”
他只当这份爱意来的错乱荒唐,也未必能留住太久。
现在一口气说个清楚,还有几分身不由己的畅快。
“从前在您身边做翻译时,您总是凝视着他,不是吗。”
“你不止一次地夸奖袁先生的谈吐,品味,学识,对着所有人说,他很重要,你非常,非常在意他的任何意见。”
七年如一日内敛审慎的薄朝昉,会在那人出现的任何场合都热情慷慨,不吝于赞美夸奖。
在袁勉桐出国任教前,公司的每一个大项目几乎都由这位顾问亲眼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