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似有恶疾(56)
乔鹤年顿了顿,看了看何叔干瘦的身板。
再有几年,何叔就要五十岁了。
他得尽快再培养一个总管事才行。
现下,何叔下头还有四个大管事,三个都是四十岁上下,比何叔的年纪小不了多少,做事却差了一大截。
唯有一个郑子君,还算过得去,但偏偏是个女人。
要提拔一个女人来当总管事、帮她立威,他这个少东家顶住的压力可比提拔男人要大得多。
可到时要是实在没别的人选了,他也只能提郑子君。
刚提拔时多费一阵子精力,总比提拔那些个糊涂蛋天天坏他的事强。
乔鹤年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见何叔收拾得差不多了,就说:“我叫阿影带两个人跟你一起去,路上有个照应。带珠子回来的时候,也安全些。”
何叔连忙应是。
二人从地库出来,何叔锁好大门,屋外就有伙计来报。
“少东家,少夫人来了,在二楼雅间等您。”
乔鹤年一愣,抬腿就往屋外走,何叔忙说:“大少爷,地库钥匙给您。”
就他一句话的工夫,乔鹤年人已经在屋外了,听见何叔喊他,才脚步一停,回头接过追上来的何叔递来的钥匙,又继续往前走。
何叔快步跟在他背后:“那老奴这就下去收拾一番,准备动身。阿影还是留在宜州罢?老夫人寿宴在即,府上事多……”
乔鹤年摆摆手:“不妨事。侍卫队还剩下好些人,够用。”
何叔只能应了,先行退下去收拾东西。
乔鹤年快步上了二楼,伙计一路将他引到雅间门口。
就在将要进门时,他放慢了脚步,将腰板挺得更直了些,掸掸衣裳,才跨进屋门。
屋里,祁韵正坐在圆桌边,见他进来,站起身,不太情愿地叫了一声:“夫君。”
乔鹤年心头一动,但面上不露声色:“嗯。”
他坐在了圆桌边,祁韵也重新坐下来,屋里伺候的伙计连忙给少东家斟上茶水。
乔鹤年拈起了茶盏,一摆手:“都下去罢。”
伺候的伙计和祁韵带来的下人们全部退出屋去,他才将茶盏递到唇边,慢慢啜饮,等着祁韵开口。
“我今日来找你,是商量我娘家人过来贺寿的安排。”祁韵没有看他,只盯着自己跟前的茶盏,“我父母亲、两位兄长这次都过来贺寿。云县太远,他们提前一日到,得安排他们住下。”
乔鹤年将茶盏搁下:“自然。他们大老远过来,我们要好好招待,吃、住,都不能怠慢。”
听他这么说,祁韵悄悄松了一口气,道:“那你怎么打算?”
乔鹤年道:“离我们的宅子不远,有一处我的别院,清幽古朴,就住在那里罢。”
祁韵一愣。
不住在家里么?
第79章 贺寿2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 乔鹤年道:“这次泰山泰水大人过来贺寿,必定带了贺礼。他们的贺礼从我们宅子里送出去,不妥当。”
祁韵反应过来。
他的娘家如今日子落魄, 即便好不容易凑出来一份隆重的贺礼,若是从他和乔鹤年的宅子里送出去,别人少不了要猜测是他这个少夫人偷偷贴补娘家的。
这等猜测要是传到刘氏和老夫人耳朵里, 她们肯定心里不舒服,这样一来他娘家人煞费苦心准备的贺礼不仅没能帮上他,反而会弄巧成拙害了他。
而分开住在两处, 街坊邻居眼睛都盯着,他娘家人自己掏出来的贺礼, 便没人会嚼这个舌根了。
祁韵抿了抿嘴,说:“那……到的那一日住在别院,第二日就是祖母寿宴了,贺礼送出去, 就能挪到家里来住了。”
他对家里这些人情往来不算太懂,但也下意识地觉得,家里人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住在别院多少显得疏远。
可乔鹤年道:“既已在别院住了,哪有再挪的道理?”
祁韵看他说得笃定,心里有点儿打鼓:“是吗?”
乔鹤年道:“当然。你又寻什么由头让他们挪呢?”
难道直说, 前一晚是为了不叫人误会, 才让他们住别院的?
祁韵一想想自己要对着父母兄长说出这样的话,都觉得脸上火辣辣。
他的娘家是比乔家差远了,可那也是生他养他的父母, 他怎么能嫌他们穷酸麻烦呢?
可是他家里境况不好又是事实,为了妥善安排他的家里人, 要考虑这个考虑那个,他自觉便比乔鹤年矮了一截,犹豫了半晌,才小声说:“可是,不让他们来家里住,我怕他们心里不舒服。至于从别院挪到家里,我自然会想个由头解释。”
这话说出来,已带了些低声下气的哀求意味。
祁韵不想这样的。他也想硬气一些,可悬殊的家境差距、父母兄长大老远为他撑场面的真心,逼得他不得不低头。
人在低处时,能拿出来的,只有苦苦哀求。
可上位者却不一定会大发慈悲。
乔鹤年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我的那处别院并不差。”
祁韵的心沉了下去。
“泰山泰水大人只待几日,用不上那么麻烦。”乔鹤年站起身,“走罢,带你去看看那处别院。”
他站起来了,祁韵仍坐在原处。
要放在以前,乔鹤年就该皱眉了。可今日他却像心情不错,比往常耐心多了,并没有立刻变脸。
“怎么了?”他问。
祁韵小声道:“不麻烦的,我会好好安排。就让他们挪到家里来住罢。”
乔鹤年不作声了。
祁韵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他,脸都涨红了。可一想想父母兄长好不容易过来,怎么也得让他们体体面面在宜州住几日,便在袖中攥紧了拳头,豁出脸皮又恳求了一句:“等寿宴过去,你我就要商量和离的事情,大概他们也不会有机会再来了。我、我也不会分走你多少财产,我们好聚好散,以后我不会再来烦你了。”
乔鹤年的脸霎时就拉了下来。
祁韵看见,心中忐忑,下意识小声说:“你多少也得赔我点钱罢,我伺候你这么几个月……”
乔鹤年的脸色黑得可怕,恶狠狠盯着他,胸膛起伏了几下:“和离?”
他冷笑一声:“你既然还想着和离,那今日来找我做什么?”
祁韵呆了呆。
片刻,他才反应过来 乔鹤年以为他今日过来商量这事,就是委婉地求和,将和离那事揭过去了。
看他傻愣愣的,乔鹤年又道:“既然要和离,我还管你的娘家人做什么?我出钱出力招待他们,过完寿宴你就一走了之?!”
祁韵小声争辩:“现在不是还没离么。”
连日以来一直压在心底的纠结和迷茫又涌了上来,他低声喃喃道:“真的要和离么……”
问出来了,他又觉得自己无可救药。
什么事都等着乔鹤年的吩咐,连和离都要等乔鹤年先做决定。
他怎么连自己的人生都不敢掌控。
祁韵迷惘又挫败,像个鹌鹑一样沮丧地缩着脖子。
乔鹤年瞪着他,胸膛又起伏几下,气道:“你来问我?和离不是你提的?!”
祁韵反驳不了,只缩着脑袋,留给他一个乌黑的发顶。
看他这副直冒傻气的模样,乔鹤年气得原地走了几步,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缓下情绪。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盯着祁韵,看见祁韵脸上纠结沮丧的神情,琢磨了一会儿,才说:“你既然还没想清楚要不要和离,这事就以后再说。”
祁韵垂着头:“噢。”
乔鹤年:“祖母寿宴后,我有件重要差事要办,办完了还得去台州看盐场,回来就要过生辰了,这么多事堆在一起,没空与你商量这事。”
祁韵小声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乔鹤年:“……”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冷静片刻,说:“年后罢。”
祁韵抬起头:“可是,年后还有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