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后(86)
他确实不宜露面,虽然自己这回深藏功与名,但实际上朝中所有人都能猜到这事儿与他有关。更何况元徽帝估计这会儿憋了一肚子气,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泄,他还是别在皇帝面前晃了。
观尘考虑得如此周全,仿佛真的替他盯着每一步,防止他行差踏错。
季别云心里酸软,面上却摇了摇头,“我可不懂这个道理,除非你让他自己来找我。”
自从那日与徐阳说话时,他赌气似的说想把观尘关在家里,就一直克制不住这个念头,尤其是知道继任仪式即将到来。
两个人现在明明都在宸京,城内与城外山上隔得并不算太远,却像身处两个世界。
有小厮带着一壶酒回来,给他们分别斟上。
湖里种有荷花,虽时候未到连花苞都没长出,却已经有大片荷叶连了起来。风吹影动,湖面倒映着落日余晖,倒添了几分闲情雅致。
贤亲王也知道季别云说的是玩笑话,不过兴致来了,他也想开开玩笑,于是道:“再过一年便二十了吧?”
少年还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点头道:“不到一年。”
“该成家了。”贤亲王突然道。
季别云一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猛地放下酒杯,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以你的条件,京中只怕有大把高门想招你做女婿。”王爷悠然道,“或者你不喜欢姑娘?虽然成不了亲,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府里养上几个男人也没人敢说你。要是找不到称心如意的,我可以帮你留意着。”
“我!”季别云难得卡壳,“我……我不想成家,一个人挺好的。”
贤亲王意味不明笑了笑,喝了一口酒才道:“喜欢壮实点的还是瘦弱些的?脸应该要好看吧,至少不能比观尘大师丑,性情呢?我估摸着你应该喜欢沉稳寡言的。”
季别云指尖已经用力扣住桌沿,他用尽全力才克制自己不要被惹急,仍旧留有一份礼数。
他笑得极为勉强,“王爷,您什么时候做起红娘来了?”
明望却忽然道:“其实观尘还交代了我一件事。”
虽然这话说得突然,但好歹是转移了话题,季别云迫不及待问道:“什么事?”
明望答道:“他说,让你别去他的继任仪式。”
季别云愣住了,有些手足无措。他还打算趁着这机会,问贤亲王去不去继任仪式,若去的话自己想扮成侍卫偷偷去瞧一眼。
观尘却说不想让自己去……难道是因为和他想得一样吗?
“我当时也问观尘为什么,”贤亲王瞥了他一眼,“他只说,话带到了,你便明白了。”
按照季别云对观尘与慧知的了解,这人嘴上是不爱表达的。只有触及到一些极为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说时,才会愿意主动说出来。
这回竟然让外人帮忙带话,想来观尘是真的抗拒他去看继任仪式。
季别云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倒了杯酒,顾不得身上有伤不能多饮,仰头便饮尽了。
“伤心了?”贤亲王在一旁问道。
他摇了摇头,闷闷答道:“我只是在想,悬清寺那么多人,难道除了观尘都是废物不成?”
明望对他这话不予置评,开口时仍带笑意:“你伤心难过不重要,可要记得我这份人情,日后别翻脸不认人。”
季别云有些莫名,看了过去,“王爷怎么这样说?”
“那是因为,”贤亲王朝他举杯,“其实今夜我是来跟你摊牌的。”
第71章 赐姻缘
季别云顿时戒备起来,整个身体都紧绷着,若不是却寒刀没在身边,这会儿他的手应该已经握住了刀柄。
一时间,他脑子里闪过许多猜测。
贤亲王其实跟他皇兄是一伙的?还是和丞相?和段文甫?或者说贤亲王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准备揭穿他?那这人也知道观尘原来的身份了?
……再不济,别是真的准备当红娘,把人都给他带来了吧?
然而贤亲王欣赏够他的忐忑之后,笑得有些开心,“看来你真是藏了不少秘密啊,季遥?”
季别云被揭穿了之后有些尴尬,但还是厚着脸皮道:“王爷给个痛快?”
“行,给你个痛快。”明望道,“前夜我去悬清寺吊唁,皇上召我说了会儿话,他说……”
贤亲王说到一半又卖关子,端起酒杯欲饮却被季别云一把拦下。少年也不顾逾矩了,不耐道:“说什么了?”
明望也不计较,继续道:“皇上说,他看你年纪到了,宅子却空着,意欲给你赐婚。”
季别云脑子发懵。
“陛下已经让人在明家里挑了一个女孩出来,是旁支德敬侯家的。”贤亲王道,“不过我当场跟陛下说了,你从来都不近女色,身旁几乎全是大男人。陛下也开明,说正好德敬候家还有个儿子,可以送至季宅,就当是寄养了。”
“不是……这……”他难得说话磕磕巴巴,皱着眉头道,“我谁都不喜欢,做什么非推给我?拉拢人也不是这样拉拢的吧,就算赐了婚联了姻,我不高兴又有什么用?指望着我为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而为明家效力吗?”
季别云有些生气,一时间忘了对面坐着的也是明家人。
明望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悠哉开口:“那是昨夜的话了,今日你做出如此轰动的事情来,陛下还会有赐婚的心思吗?他应该巴不得你滚出宸京。”
他一听这话,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太激动了。
的确,他将元徽帝赶鸭子上架,逼迫对方不得不彻查御史台,元徽帝说不定恨得又把文英殿内的东西全砸了一遍,怎可能还愿意让明家与他联姻?
季别云耳朵都有点烫,老老实实坐了回去,“是我欠考虑了。”
其实在对观尘心动之前,他根本没考虑过成家的事情,能闯入宸京活着达成目的就不错了,谈什么情情爱爱。可自从动了私心,他便刻意回避着这方面的事情,如今猛地听见皇帝想赐婚,更是觉得心烦意乱。
“不过,”贤亲王却又开口道,“指不定陛下想恶心你呢?反正是旁支,有用时能代表明家,没用时便可随意舍弃。我了解我皇兄,他可不愿意吃闷亏,就算没办法光明正大惩治你,也会暗中让你不痛快的。更何况你是臣,他是君,怎有君主在臣子那里白白受气的道理?”
季别云一颗心大起大落,又一次提了起来。
贤亲王说得有道理,按照元徽帝那种看似温和实则暴戾的性格,即使碍于全天下的目光,不敢刁难他这个发现了充州丑闻的功臣,也会想方设法从其他地方恶心他的。
然而现在赐婚的圣旨并没有下来,就算知道元徽帝有这个意图,他也不好先行上奏拒绝。
这算什么事儿啊?就算朝堂之上斗得在你死我活,也不该拿这种私事做筹码,拉拢这个又恶心那个的,实在令人厌烦。
不管是男是女,一想到会有一个陌生人住进季宅,还和他是那种关系,季别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他忽然就忍不住想往悬清山跑的冲动了,既能躲清静,又可以守着观尘那和尚。
季别云愈发觉得不行,他连观尘的手都还没正儿八经地摸过,谈什么成不成亲的。
然而一想到他还没摸过那和尚的手,他就更感到无望了。恐怕这辈子他都只能将自己的心思藏起来,做个进退有度的季施主,或者幼年相识的旧友。
季别云有些颓丧,开口道:“王爷,其实你不必告知我的,不然我现在也不会这么恶心。”
只听见贤亲王轻笑了一声,“我来卖人情,你倒反怪起我来了。看来这传话的人也不好当,罢了罢了,季宅不待见我,我便回王府去。”
虽然知道贤亲王是在玩笑似的摆架子,他却也伸手拦了拦。
“饭还没吃呢,王爷回去做什么?”
明望顺势坐了回去,又道:“行啊,若吃了你季家的一口饭,我便再卖你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