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后(106)
这场闹剧自然被季别云收在眼底。此时他内心都还深受震动,奉天承运高高在上的明家人其实也如普通人一样,日子过得一地鸡毛。懦弱又自私的丈夫,爱子心切却无能为力的妻子,以及那位冷心冷情的母亲。
所以观尘是想让他看什么呢?
观众生?可是他又不修佛,就算来了也是看热闹。还是说若元徽帝从贤亲王膝下过继子嗣,朝政也会受到影响?
就在他疑惑之际,隐约听见贤亲王开口了,对着自己的母亲道:“儿臣答应母后,毕竟明陶也是明家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能在皇家内部混得风生水起的都不是纯粹的好人,当然混不下去的也不一定是好人,比如说元徽帝。说到这里,下一本古耽想写系列文,主角是另一个皇帝,cp大概是君臣以下犯上(突然画饼)
第86章 掌控欲
三皇子早夭薨逝,观尘也不必离开了,还得留下来在葬礼上为皇子超度。
他被几位宫人带出了宁熙殿,穿行在错综复杂的宫道中,最后被带到一处僻静的宫殿外。
宫人想随他进殿,侍奉待客,观尘却委婉地将人都留在殿外,自己走了进去。
当他关上门之后,如意料之中,身后传来轻巧的落地声。转过头去,便看见少年正用火折子点亮一支蜡烛,亮起之后端着烛台走到他面前。
“许久不见了,观尘大师。”季别云故意道,“只冷战几日有什么意思,我还以为大师会长长久久地不理我了。”
僧人没应答,忽的伸手将少年蒙面的黑布轻轻扯了下来。
“是许久不见了。”观尘道。
季别云身体一僵,原本的气势瞬间消散,支支吾吾道:“你做什么……难不成看不见我的脸便无法确认我的身份了?”
僧人从他手里拿过烛台,朝里面走去,只留下一句话:“只是想看一看你罢了。”
这话说得季别云脸上发烫,几乎就要相信这和尚是故意调戏他了。
幸好光线昏暗,脸上就算有红晕也看不清楚。他跟了上去,问道:“所以你把我叫到宫里来是做什么?”
观尘原本正在用烛台点亮其他蜡烛,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叫你来过?有凭据吗?”
“你!”季别云没想到观尘也跟他玩阴的,语气有些焦急,“你若没有让我偷偷进宫的意思,那就别假借妙慈之口啊,我眼巴巴地跑来了你还不承认!”
殿内逐渐明亮起来,观尘放下了手中的烛台,不禁笑了笑。
“小点声,外面还有宫人。”僧人道,“本想逗你玩,不料季施主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
短短时间内季别云败了两次,压着嗓子生气道:“你才炮仗,你是大炮仗,窜天猴!有时候真想把你扔到天上去……”
“把我扔到天上去便没有人再烦你了?”僧人笑问道。
季别云梗着脖子点头,“当然。”
“那德敬侯世子呢?”观尘虽笑着,但眼睛未染上一丝笑意,甚至有些冷,“他还会继续烦你吗?”
他顷刻间僵硬在原地。
观尘知道了。
“我没有……”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说不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立场跟观尘解释,也无法表达自己真正的心意。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都瞒着观尘这件事。
“没有什么?”僧人走近了一些,“我听闻虽然那世子日日都去季宅拜访,可你每日都不在府上,所以从来没有见过他,是吗?”
眼见观尘已经为他铺好了台阶,季别云点头道,“对,我还没有见过他。”
只是他心虚得紧,强迫自己注视着观尘的眼睛,绝不能在此刻移开视线。观尘这么了解他,但凡他有一点退缩,这和尚一定能发现的。
恰巧观尘今日基本都待在宫里,就算再耳听八方,应该也还不知道他见过世子的事情。
“那位真是有毛病,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恶心我。我觉得麻烦,所以一直都躲着那什么世子。”他装作蛮不在乎的样子,“我打算找个日子去跟元徽帝说说这事儿,让他收回圣意。”
观尘始终看着他,在他说完之后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若你处理不了,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
季别云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这点事还是能处理好的。”
僧人脸上没有丝毫异样,“那便好。”
“今天让你过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观尘终于不再逗他,承认是自己叫他过来的。
“什么什么?”
“我知道你想回灵州调查线索,车马我已经安排好了,并不会引人注意。三日之后你悄悄去季宅后面那条小巷,其余的事便不用管了。”观尘徐徐道来,“也给你安排了一个假身份,只是要辛苦你时时掩藏面容。”
直到这段话说完,季别云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等等,”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你是在赶我出宸京吗?京城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观尘看向他,“没有,皇帝与襄国公都顾忌颇多,不会闹出大事。何况你来宸京只为了还柳家清白,至于宸京会发生什么你不必操心。”
其实季别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宸京局势虽然紧张,却也不会将整盘棋局掀翻。
正如方慕之所说,元徽帝和万良傲势如水火,终究会撕破脸。但归根结底这也只能算君臣之争,自然不会像二十多年前天下仍大乱的时候,一旦闹起来,便是一大片地方的百姓都不得安宁。
所以他才放心将观尘留在京中,自己计划前去灵州。
“那你呢?”季别云压低声音,“你这些时日私下见万良傲那么多次,你是要站在他那一边吗?所以才想让我尽快离开宸京,以免我被万良傲清算吧。可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了解,难道你想助纣为虐吗?”
观尘终于开口,却没有回答:“眼下这个空档是你回灵州的最好时机。皇帝与襄国公内斗,他们都不会想起你,你只需借机称病即可。”
季别云打量着僧人的表情,从那张向来没太大起伏的脸上瞥见了一丝不安。
他觉得有些挫败,自己明明已经走到了这个位置,却还是要被观尘保护。什么时候他才可以护着观尘呢?
“我觉得你好像有事瞒着我,你在骗我。”他说出口之后,自嘲地笑了笑,“罢了,你肯定又要说为了我好,就这样吧,今天能见你一面也不算白来一趟。”
他转过身,听得僧人唤了自己一声,似是挽留。
“云景,”观尘道,“三日后亥时初刻,别忘了。”
那声“云景”唤得季别云猛地一颤,他背对着僧人,重新拉起黑布遮住下半张脸。
他没回答便离开了。
**
三皇子早夭的消息晚了一天才传出来,在这之前先传出的是一道圣旨——贤亲王长子过继给元徽帝。
这两个消息间隔时间如此短,人们便忍不住多想,有许多人都怀疑是三皇子先早夭,皇帝才急急忙忙从贤亲王那里要了一个儿子去。不过这种事算皇家秘辛,旁人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三皇子的葬礼办得轰轰烈烈,元徽帝经历了不知第多少次丧子之痛,这次痛得尤为厉害,下令罢朝三天。
大臣们不用早朝,可是每日都得早起进宫吊唁。
季别云已经连去了两日,第三日早上迷迷糊糊地起床做准备,徐阳早已收拾好,从厨房给他端了一碗面片汤。
“大暑天的喝这个?”他虽然抱怨了一句,却还是老老实实坐下来,将面片汤吃了个干净。
“不错,食量有所长进,比你刚入京那会儿好多了。”徐阳靠在门边,欣慰的语气又转变成可惜,“但你这身板还是那么瘦,也不见长肉。”
季别云赶时间,没工夫回话,赶紧从衣架拿了衣服换上。这两日都穿的素服,一身白,起初他还不习惯,觉得自己就像个移动的瘪馒头,好在到如今已经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