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竹帛(65)
刘绍吻他鼻尖上冒出的汗,“我心急了,对不起啊。你转过去吧。”
狄迈摇摇头回吻他,对这疼痛丝毫不在意,“这样就好。”
刘绍却退了退,扶着他肩膀让他转过身,趴在他耳朵后面道:“我怕你晚点让人打死了,悠着点吧。”
狄迈就笑了,又摇摇头,右手捏住桌沿,身子半伏在上面,一低头咬住了前襟的衣服。这还是头一次,刘绍全没留情。他仿佛不像他了。
狄迈想着,忽然眼前一花,疼痛如有实形,像是煮散的面,一截截散开来。他咬紧了牙关,口水洇湿了衣服,没发出半点声响,额头上的汗一滴滴落在案上,却颗颗滴答有声。
无数被他抛在脑后的念头这会儿都纷纷杂杂地飞回来,在他眼前乱晃。
他一会儿想起那只画了两只眼睛的纸青蛙,一颗心像是被捏成了核桃大小;一会儿又想起桑塔枝那,想起自己已定好了的、却还没同任何人讲过的那一番谋划,又觉志得意满,好像整个人胀起来,足能填满这中军帐,不留一丝缝隙。
到最后,一阵电光劈落,神魂忽然扬到天上,在云中间那么一荡,又轻飘飘坠下,落回这幅汗湿了的、无力伏在案上不住喘气的身体里面。
三个月又二十四天啊,他拿指头在案上划了几下,闭着眼想,这么久的分别,他这一辈子都是没法再经历一次的了。
第052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四)
狄迈嫌桌子太硌,仰面躺在地上,四肢摊开,脑袋扬起来顶着地面,浑身上下只有胸口还勉强动上一动。
刘绍跟他一起趴下,半边身子压在他身上,拿手在他身上各处随意地捏着,按着一块块松弛柔软的肌肉,时不时地掐起来,又松开去,捏到骨头时格外多按几下。
每一寸他都很熟悉,可是隔了三个多月快四个月,又好像每一寸都不一样了。
人其实每天都在变,一天不见,就会悄悄变个样子,何况是这么久呢?他的手指比眼睛可更加苛刻。
“你瘦了吗?”刘绍稍稍抬起脑袋,“是不是瘦了?”
狄迈不答,侧过身吻上来。
他的吻没什么目的性,也不像刚才那样滚烫、那样急迫,与其说是吻,不如说他只是懒懒散散地拿唇在刘绍身上各处碰一碰、磨蹭两下,就像饱食后捧着一碗热汤在抿,不是张开嘴咕咚咕咚地喝下肚,而是时不时抽一口气,将最上面的那薄薄一层浅抿在舌尖上。
刘绍推一推他,“十天没洗过了,你也不嫌弃。”
狄迈矮下去,鼻尖划在他肚子上,喉咙里传来一阵震动,是没张嘴、低低地闷笑了几声。
随后刘绍只觉腰间热热地湿了一块,幸好他并不怕痒,只是不由自主地绷了绷肚子。
他拉开狄迈,两手架着他的胳肢窝把他提了起来,和他面对面地正对着,“快要出兵了吧?”
狄迈闭着眼,额头轻轻抵在他鼻梁上面,喉咙又震震,“嗯”了一声。
刘绍奇怪,“正是要紧的时候,这么半天,帐外都没有将官找你么?”
狄迈解开他头发,又捻起了他发丝间的沙子,慢慢捋着,“我让人不许打扰。除非火烧到帐角、敌军到了十步之内,不然没人会来。”
刘绍愣了愣,一推他坐起来,搓着他滚了半圈。
狄迈单肘撑地,半扬起身,似笑非笑地问他:“怎么,还来?”
他面容英俊,骨架宽大,这样一撑身,胸前、肩上的肌肉微微鼓起,蕴着股引而未发的力量,全无半点妩媚之色,可瞧着刘绍的那两只眼睛里面是火烧成的一片海,这样瞧着他时,像是火舌舔来,像是浪头拍下,又像一只手忽然抓在他身上。
刘绍怔怔,就没答话,错开眼瞧向下面,低头鼓捣,帮狄迈处理了下。狄迈轻哼一声,肌肉绷起一瞬,又松开来。
刘绍抬眼向他投去一瞥,谢天谢地,刚才那副神情收了,这会儿狄迈已换上一张笑脸,正笑嘻嘻地盯着他。
刘绍看他这幅表情,直觉从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果然马上就听他道:“几个月没做了,又没亏着身子,你怎么这么快?”
刘绍翻个白眼,“你还说我呢。”
“怪我啦?”狄迈哈哈一笑,躺回地上,过了一会儿,肩膀不动,只扬起脸看他,下巴上的肉都挤在了一起,“你一碰我,我就要不行了,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够不错了。”
刘绍被他的坦诚惊得呆了,没好意思说其实自己和他半斤八两,因着心虚,也没趁机笑他,将眼睛一低,不理他了。
他这会儿才觉着刚才有点欠考虑,眼看着出兵在即,沐浴是来不及的了,况且大帐里就他们两个,这会儿让人送水进来,还不如把俩人刚才干的事写下来贴脸上呢。
他凑近了瞧瞧,见狄迈后面那里看着不是很妙,不由得就想起刚才来。
两捧放了几个月的干柴,自己搁着时还好,让火星子一碰那还得了,火一烧起就腾腾旺,哪容得下按部就班、老神在在?一眼没看住,老房子着火,转头就只剩下一地黑灰,渣都看不见,可是大意不得。
一寸光阴一寸金。像之前那样慢慢来是不可能的了,身后火烧屁股,烟熏火燎,刘绍咬着牙,不说狄迈,就是他自己也疼得背上冒汗。
他只顿了一顿,等这股汗冒过去,只觉烧得更热,就像是鼓了阵风,扯得那火弯下腰一矮,可随后火苗又蹦得更高。
狄迈喉咙里呜呜地响,像是烧一壶水,正烧到冒泡的时候。那水泡全在人耳朵里炸开,听得刘绍从耳朵眼直烧到尾巴骨,心神摇动,不仅没去吻狄迈,反而就着伏在他背上的姿势,一低头在他肩膀上面不算轻地咬了一口。
再然后,再然后……有那么几秒钟的事情他就记不清了。
这会儿他看着手指尖上留的几道血迹,捻一捻化开了,担忧地在狄迈屁股上拍了两下,“一会儿不会上不去马了吧?”
狄迈一笑,坐起来,“这才哪到哪啊?”
说着要拢起身上衣服,却拢不上,低头才见衣服被扯成了布条,想借刘绍的凑合凑合,却见他的也没好到哪去,在地上翻扯好一阵,两个人愣是没凑出一套衣服。
刘绍轻咳一声,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身上布条扯下来,抓在手上,在狄迈大腿上擦擦,又擦擦帅案,最后又擦擦地,企图销毁犯罪证据。狄迈反而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全没有做错了事的自觉,“没事,我让叱利兀偷偷送两套衣服进来。”
好家伙,刘绍心道:瞒都不瞒了,他这罐子摔得比我的还破。
叱利兀很快送来衣服,给刘绍的那套不是他这次带来的,但里里外外正合身,刘绍瞧着也有几分眼熟,似乎正是他自己的衣服,但好像有一阵没见过了,在身上拍拍,奇道:“你这儿还有我的衣服呢?”
狄迈已经穿戴整齐,正在背后替他扎着头发,簪子咬在嘴里,说话声模模糊糊的,“嗯,这是我从金城带来的。”
刘绍一愣,随后半开玩笑地问:“你别告诉我,你晚上抱着这个睡?”
狄迈从嘴边拿下簪子,插进他发髻里去,转到他身前来,没应承也没否认,只说:“你猜。”
刘绍可不敢猜这个,摇摇头装没听见,见狄迈开始披甲,在他身后问:“要是问出走漏消息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狄迈头也没回,“自然是杀一儆百。”
刘绍上前搭了把手,“杀一儆百……嗯,狄广先前也是这么想的,你何必步他的后尘?”
“嗯?”狄迈偏过头来,“怎么,你是想让我放过他?”
刘绍替他把腰间的带子系紧,凑上去贴在他的甲上,前胸霎时清凉无比,舒服得他叹了口气,“大军既然现在在你手里,这些个将官,将来或许都能为你所用。这里固然有狄广、有贺鲁苍的人,可未必就铁了心跟他们走到底。”
这话在出征之前两人就已谈过,狄迈闻言只“嗯”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
“这些人见跟着你能打胜仗,所以心里服你,不仅如此,今天我瞧,他们还畏你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