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笼(21)
“爸。”戚淮州眼神冷了下来,“这件事我说过我会处理,您今天不打一声招呼就带他过来,已经越界了。”
“越界?怎么,我这个当爹的,进自己儿子家的门,还得先跟你打报告?”戚父冷哼一声,随即目光如刀般扫向戚澄。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长年发号施令的威严,“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过来。”
戚澄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他对这位常年不在家的军人父亲,骨子里更多的是惧怕,加上打小他就不讨他爸喜欢,但凡他爸在家,总免不了被训斥几句。
戚澄下意识地去看戚淮州,试图寻求依靠,却见他哥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里是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那种从进门起就萦绕在心头的古怪,此刻陡然化成了未知的恐惧,戚澄身体紧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戚父显然厌烦了这样的拖泥带水,戚澄不动,他也没再要求,只下巴朝段珩的方向抬了抬,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简洁。
“你不是想知道他为什么在这儿?”
“因为他才是戚家另一个儿子。”
没有任何铺垫,直切核心,戚父简明扼要的一句话,砸的戚澄脑子一懵。
他茫然转头,看向段珩,自他进门起,段珩就坐在那里,脸上是他惯常见得面无表情,大概是感受到了戚澄的视线,他才轻轻抬了下眼皮,淡漠地回望过去。
“……他?”
戚澄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懂,又似乎听懂了却无法理解戚父刚刚话里的含义。
戚家的另一个儿子?谁的儿子?他爸的吗?段珩什么时候成了他爸的儿子?
段珩也是戚正平的私生子吗?
不对……不对,如果段珩也是他爸的私生子,那他爸不会这样说……
“……什么叫‘他才是’?”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点气音,戚澄惶然地望向戚淮州,“那我呢?”
戚淮州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对方没有回答,只拉住了他的手,沉声道:“戚澄,好了。”
什么叫“好了”?
为什么连戚淮州也这样奇怪?
他哥不应该无条件站在他这边吗?
为什么一而再二再三地让他走,该走的人不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段珩吗?什么事情一定要这样避开他,为什么他不能知道?
“我不……”他喃喃道,继而猛然甩开戚淮州的手,拔高声音:“我不!我不走!”
他站在原地,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最终看向戚父,颤声质问:“爸!您告诉我!什么叫‘他才是’?!”
“……没有为什么。当年出了差错,不知怎么阴差阳错把你带回了家。前几天新的鉴定结果出来了,你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
后面戚父说什么戚澄已经听不进去了。
血液好像一下子从头顶褪得干干净净,四肢冰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冷硬的侧脸。
假的,都是假的。
这太荒谬了,什么没有血缘关系,都是假的!
目光又猛地转向一直沉默却坐姿挺拔的段珩,戚澄像是突然找到了这个谎言的源头。
“是你,都是因为你!你是骗子对吧,你为什么来我家,你有什么目的?是在报复我吗?……滚……你给我滚出去!”
他不管不顾的就要往段珩的方向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把这个莫名出现的人从家里赶出去,赶出去就好了。
“戚澄!”身后传来戚淮州声音,紧接着,他就被一双手臂牢牢地圈进怀里。
“哥,”听到他哥的声音,戚澄像是找到救兵一般,转而看向抱着他的人,手下无意识的死死攥住他的哥的衣袖,惶恐急切的请求道:“哥……哥你让他走,你让他走好不好?我不想看到他,让他走……”
可以往对他有求必应的人,此刻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那双熟悉的眼睛里似乎带着淡淡的怜悯,让戚澄呼吸一滞。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戚澄一下子慌了:“哥……戚淮州……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使劲抓住戚淮州的衣襟,声音染着惧怕的哭腔:“你说话,戚淮州!我让他走,你听到没有!”
一旁的戚父皱紧了眉头,似乎对戚澄这副样子极为不满:“闹什么!就算你不是戚家的孩子,好歹也是在戚家长大的,这点变故就承受不住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爸,”戚淮州骤然打断,他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够了,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您先请回吧。”
“戚淮州!”
戚淮州一再的顶撞显然激怒了戚父。但戚淮州毫不在意,转头对一直躲在角落的李婶道:“李婶,送我爸回去。”
交代完,戚淮州目光落在怀里不停在发抖的戚澄身上,他轻轻拍了拍戚澄的背,柔声哄着。
“好了,我带你回去。”
“你——!”
戚父气结,见戚淮州态度坚决,最终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仿若一个局外人的段珩并没有立刻起身跟上去。
他的目光缓缓掠过紧拥着的戚淮州和戚澄,那张与戚淮州有着三四分相似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
戚淮州将哭得脱力的戚澄打横抱起,敏锐地捕捉到了那道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
他抬眼,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视线的来源。
两兄弟的眼神隔着空气,短暂的交锋了一秒,继而都默契的收回。
段珩站起身,神情冷漠,他对着戚淮州,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我的房间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说下更新频率啊,一般隔日更的,我没存稿,基本都是下了班写,会很晚。
第19章
戚澄呆坐在床上,任由男人帮他脱去外套,鞋子。
他表情空茫一片,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直到温热的毛巾擦拭过他的脸颊,戚澄才迟钝地眨眨眼。
抬手,抓住面前男人的手,戚澄小声问:“那我是谁?”
如果他不是戚家的孩子,那他是谁?
小时候的记忆早已模糊成片,他只记得自己是被送回来的孩子,至于怎么回来、被谁送回、又为何会被认错……他一无所知。
男人任由他抓着手,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你是戚澄。”
戚澄歪头:“我是吗?”
“你是。”
戚澄撇撇嘴,眼圈又开始泛红,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他的世界击的粉碎。
“我在做梦,对吗?”他不甘心的又问。
男人沉默。
戚澄看了戚淮州一会儿,豆大的泪珠突然就从眼眶里滚落而出,仿佛永远也止不住。他声音断断续续,几乎喘不过气:
“如果……我不是戚家的孩子……那你……是不是也不再是我哥哥了?如果你不是我哥……是不是就不会再对我好……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如果连戚淮州不要他了,他该怎么办?
他可以不是戚家的孩子,可以不是戚正平的儿子,可他不能不是戚淮州的弟弟。
当初,是戚淮州将他抱出那个暗无天日的小阁楼,从那一刻起,他就认定了戚淮州是他一辈子的哥哥。
戚澄哭得浑身发抖,手指死死攥着男人的手腕,用力到骨节发白,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会。”男人将他抱进怀里,低声在他耳边重复:“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鼻间是熟悉的味道,戚澄将脸埋进戚淮州的胸前,使劲将自己往对方怀里缩,企图找到一点安全感。
“哥……哥……”他重复的叫着,确定着,像小狗一般,一遍遍确认主人是否还爱自己:“真的吗?你……你是说的真话吗?你会不会骗我?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