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明月(96)

　　陈识律停了手，短暂的愣怔后，失魂落魄地站起来。
　　原来他们知道啊。原来那一切，爱长爱幼并非出自本能，偏心和漠视也并非经济和精力不够，那一切都是选择。
　　父母只是选择不爱他罢了。
　　他不顾一切冲出家门，刚跨出就撞到一个胸膛上。
　　韩骁一手拿着生日蛋糕，一手拿着包装精美的礼物，在他家门外，不知站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这集属于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第95章
　　“你都听到了？”
　　陈识律快步走在前面，韩骁跟在他身后，挠了挠头：“就你家那个门，只要我听力没毛病，很难听不到吧。”
　　他紧赶两步追上去：“你上大学那会儿就跟我说要和家里断亲，这还没断呢？你父母用情感道德绑架你？”
　　偏偏就是他父母不用情感道德绑架他，也从没跟他要过钱之类，就好像是他们很清楚对他没有多好，而不敢要求他的回报。就是如此，陈识律才从没有机会质问过他们“爱不爱”的问题。有时一想到父母好歹没有身体虐待他，还把他给养大了，又觉得这其中是有恩情的。
　　“感情的问题很复杂。”他搪塞道。
　　韩骁像是听了进去，也讷讷说道：“是啊，感情的问题是很复杂的。”
　　两人走进了一处街边公园，陈识律径直走到长凳上坐下了，韩骁跟着坐在他旁边。
　　这会儿他貌似恢复了平静，打量韩骁好几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我看正好临近你的生日，就顺便休了两天假。”
　　“你说家里没人那时，是你去我家找我了？”挂完电话陈识律也感到有些不对劲，一般来说，国内的快递员应该联系不上国外的寄件人才对。只是无关紧要的事，他没有深想。
　　“不欢迎？”
　　“你这么兴师动众的，我会不好意思。”
　　“要的就是你不好意思，等你回赠我礼物的时候才会绞尽脑汁。”
　　“你饶了我吧。”
　　知道他此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韩骁也收起他那些俏皮话，把礼物递了过去：“这是你最喜欢的奶酪蛋糕，这是你最喜欢的乐队唱片。”
　　陈识律先接了那个包装好的正方形薄片，边拆边问：“我怎么不知道我有最喜欢的乐队，我喜欢的所有乐队都一视同仁。”
　　“你自己看吧。”
　　陈识律拆一条缝就知道了，这张最经典的唱片他早已拥有。直到拆完翻过来，他才睁大了眼。
　　上面那串英文跟蚯蚓似的完全看不懂，但“To Chris Chen”这几个字由于太熟悉，即便也像蚯蚓，他也认出来了。
　　“乐队签名？”
　　“戴老板亲签，能看得明白吗？”
　　陈识律摇头。
　　“wishing you enternal joy，”韩骁搭着他的肩膀，“开心点呗。”
　　陈识律知道他搞到这张亲签很不容易，乐队也是他很喜欢的乐队，如果换个时间他恐怕会笑出声来，但今天，心情实在太沉了。
　　“很抱歉，今天实在是开心不起来。”陈识律看着他，颇为认真地，“我想之后的某个时间，等我情绪好一些，再看到这份礼物，我会开心的。”
　　韩骁怔怔看着陈识律的眼睛，想到总是忍不住送东西给他，原来就是为了看见他收到礼物的神情。
　　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靠了过去，陈识律视线转向蛋糕，中午饭菜他一口没吃：“蛋糕我现在吃吧，正好饿了。”
　　看他吃得香甜，韩骁咽了咽唾沫：“我一路赶过来，也还没吃午饭呢。”
　　“你也要吃？”
　　韩骁嘴张开，陈识律把一把新的塑料小勺放他手上。
　　他把蛋糕放到韩骁腿上，起身去了一旁的小超市。等他回来，手里拎着一袋零食和一瓶二锅头。
　　看陈识律拧开二锅头直接对瓶喝了一大口，韩骁吓了一跳：“别这么，你想喝酒我们换个地方，先吃点热的垫垫肚子。”
　　“我今天33了，你要管我么？”陈识律目光斜斜地飘过来，看得韩骁心跳加速。
　　“我……”
　　“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有些问题关心解决不了，只有酒能解决。”又看韩骁真的担心，陈识律朝他笑笑，“放心，我有分寸。”
　　韩骁就在他信誓旦旦的分寸里，眼看他就着花生和辣条灌下半瓶二锅头，连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
　　他按着他的酒瓶：“你错了，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它只会放大你的难受。”
　　“我知道我错了，但是做正确的事好难啊，真的好难。”
　　说着陈识律又灌下一大口酒：“我明知这辈子都求不到理想的家人和亲情，但还是忍不住。脆弱受伤的时候，那种念头，万一他们会接纳我的念头，就会冒出来。真的很可笑，明知道身后没有退路，也没有一个可以给我蜷缩起来舔舐伤口的地方，人还是会惯性地想回到他最初的巢穴，企图得到一份温情。”
　　听他这么说，韩骁抬起他的下巴：“阿律，你是不是遇到事了？”
　　陈识律摇头躲开韩骁的手，又把头低了下去。
　　“是工作上的事？你被调职，让你很有挫败感？”
　　“……”
　　“还是在那样超一线城市里工作生活压力太大？”
　　“……”
　　见他不愿说，韩骁也不勉强，搂了陈识律的肩，捏了两下以示安慰：“人都有脆弱受伤的时候，但这都是一时的，不管是压力也好，突然消沉的情绪也罢，只要咬牙挺过这一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一段要挺多久？一年半载还是三年五年？”陈识律看向他，悲苦在眼底弥散，“我以前也这么想，但我现在不确定了，我感觉我快挺不住了。”
　　因为他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并没有如他预期之中那样逐渐愈合，反而有着逐渐扩散，血流汹涌的趋势。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分明在终于把池晃赶走那一刻，心里虽有些许难过和遗憾，但更多的是轻松和解脱。他坚持自己的原则，人生只有做对的事才能走在对的路上。如果被一时的情绪左右，跟着心意盲目选择，最后鸡飞蛋打，万劫不复。他这次回家，又一次证明了这个道理。
　　所以当想象的淡忘和放下并没有如预期发生，陈识律真实地慌乱起来。
　　看到一向冷静的陈识律这副样子，韩骁也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加重语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识律一口气喝光瓶里的酒，像是难以启齿般：“我把池晃赶走了。”
　　“池晃？”韩骁在脑子里搜索这个名字。认识这么多年，他知道陈识律的一些朋友，比如付磊。但这个名字印象不深，他刚要问是谁，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
　　他有些难以置信，陈识律现在这副样子竟是因为一个男人。
　　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他心头：“所以你爱上他了吗？”
　　陈识律甩了甩头，像是要把一些纷杂的想法都甩出去，留下最纯粹的本心：“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要说喜欢，他当然喜欢池晃，一如他喜欢过韩骁、付磊，甚至白盛光，可是这些关系无论开始还是结束，都从未让他有过如此痛苦。
　　要论感情深厚，他和韩骁真实地在一起过三年多。可当年韩骁要出国，他们不得不分开时，陈识律也只是用了一些时间来适应单身生活。
　　为什么池晃如此不同？他想不出来。他唯一能想到的是，他和池晃没有正式交往，所以他还没来得及习惯性地回撤自己的感情。他们是在投入和依恋的顶峰戛然而止，所以他不由自主地陷了进去。
　　“就因为他年轻漂亮？我不觉得你是会爱上这种肤浅东西的人。”
　　“所以说我不知道。他一直有种奇怪的能力，会无知无觉钻进人心里，像是某种寄生植物，当你往外拔的时候，那种疼痛才让你知道他那些根须到底触及到了多么幽深的地方。”陈识律进行这种描述时，连呼吸都微微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