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明月(108)

　　没想到陈识律沉默了一阵，突然说：“因为这场事故，公司把行程推迟了。”
　　“什么，推迟了？”池晃差点就笑起来，他赶紧压住上扬的嘴角，清了清嗓子，“推迟到哪天？”
　　陈识律有些迟疑：“暂时还没定下来。”
　　“什么时候定下来？”池晃问得迫切。推迟算是个好消息，但也只是推迟而已，他最终还是要走。
　　“这要看公司。”陈识律含混道，突然端起餐具，“我先把餐盘送出去。”
　　看他借口走开，池晃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奇怪。
　　走出池晃的病房，陈识律松了口气。
　　他没告诉池晃，他去欧洲的外派不是推迟，而是取消。也不是公司的决定，是他已经提交了辞职申请。
　　事故发生的第二天，他给公司打电话，原本是想请假和推迟行程。在电话接通那一刻，他突然就不想去欧洲了。
　　说起来，他从没想过要出国，只是公司给的选项里这是更好的选择。
　　更好也不是心仪的，他提出想要回之前的子公司，继续做他的销售总监。人事这边告诉他，不可能。新的总监已经就职了几个月，各种层面都不可能出现这种临时调职。陈识律就说，那好吧，他选择辞职。
　　一听他要辞职，匡总立马给他打电话，仍是劝他留下进董事会。长篇大论和他分析现在就业形势严峻，高管更是难找到待遇和能力匹配的工作。仅仅作为行业前辈和朋友，他也劝陈识律慎重。
　　陈识律当然知道目前的形势，也知道辞职并非明智之举，可他就是觉得很累，不想再负担这么沉重的“正确”。
　　还有池晃。
　　陈识律不知道是某种旧情复燃，还是再一次喜欢上。总之，之前在赛场上对池晃那一瞬间的心动，又出现在车祸发生的那一刻。
　　他也不确定这算不算吊桥效应，还是他安定太久内心充满对惊险刺激的渴望。只是那一刻池晃所表现出的冷静和强大，让他体会到某种从未有过的被保护着的错觉。这种感觉，令他非常着迷，他对池晃，又好似被再次激发了某种原始本能里的痴迷。
　　他到底该拿这份心动和迷恋怎么办？
　　若是从前，他必然知道这种心动和迷恋的时效性。他会为了满足这短暂的需求，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努力，但绝不会为此改变哪怕丁点的生活和人生。
　　现在他知道，生命和爱情有着相同的时效性，它们都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生命有时也会短暂到来不及让一场爱情结束。
　　第二天一早，陈识律去做了最后的检查，确保一切都没问题后，他办理好了出院手续。
　　回到病房，池晃已经过来了。他看见他第一眼就笑了：“都办完了吗？身体真的没有问题了吗？”
　　“没问题。”
　　“要是不着急出国，要不多住两天呗？这里饭菜好吃，照顾也很周到。”说这话时，池晃回头看了一眼推他过来的护士。
　　他满脸笑容俊朗灿烂，护士满眼惊恐。今天一早过来，池晃像是被夺了舍，不光变得友善礼貌特别好伺候，现在竟然还夸起了她的照顾。护士都想掐一把自己，确认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陈识律也笑：“哪有因为饭菜好吃就赖在医院的？我已经全好了，不用担心。”
　　“说得也是，毕竟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池晃垂下头，貌似在衣兜里翻找什么，也借机藏起他眼里的伤感。
　　他有种感觉，这次和陈识律分开，他们就再也没有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了。对陈识律这样冷心冷情的人来说，没有非见不可的理由，那就意味着真的很难再见面。
　　他一下子就摸到的，却还是磨磨蹭蹭掏了半天，直到掏出一个带着体温的布丁递给陈识律。
　　这是医院提供的餐后甜点，还有别的好几种，池晃只觉得这个布丁的甜度刚好，吃早餐时特意留的。
　　陈识律就要走了，池晃自知没有什么可以给他。他能给的陈识律不会要，但又实在很想给对方些什么，想来想去，大概只有一个布丁是合适的。
　　陈识律看着池晃手里的布丁：“我刚才吃过了。”
　　“那就带着路上吃。”池晃两眼弯弯地看着他。
　　陈识律看了池晃一眼，又看他身后的护士。
　　护士立马意会，转身出了病房，并帮他们带上了房门。
　　池晃有点茫然，不知道陈识律把其他人支走什么意思，只是更奇怪地看着他。伸出的手也有些酸了，他把布丁收回来：“哦，想起来了，你好像不怎么喜欢甜食……”
　　他还没把手揣回去，陈识律就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之大，叫池晃迷茫。
　　他一抬眼，恰巧碰到弯下腰和他对视的陈识律，那双眼睛太近，近得叫他慌乱和心悸。他本能地往后撤，刚拉出一点距离，陈识律又欺身上前，一手撑住他轮椅扶手。
　　“你躲什么呢？”陈识律轻声说道，带着他荷尔蒙的气息萦绕在池晃鼻尖，“我不过就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罢了。”


第106章
　　看池晃瞪大眼睛，嘴唇微张，愣愣地，宕了机。陈识律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就拍了拍他的脸：“吓傻了？不至于吧。”
　　被强行“开机”的池晃，像是CPU被烧坏了， 一开口成了结巴：“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陈识律再凑到他眼前，稳了稳心神，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和他说，“我爱你池晃，我想和你在一起。”
　　说完后，陈识律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原来跨出这一步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难。
　　但对池晃来说，每当陈识律说出“喜欢”和“爱”，他就像被匕首逼着往后退一点。直到他后背紧贴椅子靠背，再没了后撤的余地，他终于被陈识律的“我爱你”给杀死了，连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
　　短暂的静止后是疯狂的悸动，狂喜到了极致就会变成焦灼，焦灼又会催生怀疑，池晃反复吞咽着喉咙：“为，为什么？”
　　陈识律已经坐回了床边。以他对池晃的了解，陈识律并不介意被他闪躲和拒绝，只担心池晃还当他是勾引，继续和他逢场作戏。他希望至少这次，池晃知道他是认真。
　　显然池晃没有以轻佻的态度回应，但他的惊讶和慌乱失措也完全在陈识律的预料之外。再听他问的这些蠢问题，陈识律顿时起了点戏谑之心：“你问我为什么爱上你吗？当然是因为你漂亮又可爱。”
　　时间仿佛变慢，池晃紧盯着陈识律嘴唇的张合，吐出的每个字都重重砸进他的耳朵。陈识律说“喜欢你”“我爱你”“你漂亮又可爱”……这些都是对自己说的？池晃一时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可在梦里心脏也会如此难受吗？他手掌压着胸口，有点呼吸不上来了。
　　看他这样子，陈识律感觉不太对劲儿，赶紧靠过来帮他顺气：“你怎么了？”
　　陈识律的手掌一抚上他的胸膛，池晃连打了几个寒颤浑身肌肉都收紧了，呼吸顿时变得更加困难：“你先别碰我……”
　　陈识律赶紧收回手，本来池晃身体还没康复，这叫他有些慌：“我去叫医生过来。”
　　池晃抓住他的手，深呼吸了两口：“没事，我没事，你让我缓缓。”
　　房间里一时无言，只有池晃平复心跳和情绪的呼吸声。上午的阳光洒了半个房间，陈识律安静坐在床边上，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他是那么沉着镇定，身上没有一丝轻浮的气氛，叫池晃不由自主便想把那些字句听进心里。
　　但他知道，要是这次真的听了进去，日后他就再没有一丝一毫能够逃脱的侥幸，也没有一丝一毫放手的可能。陈识律若再抛弃他，他就真的只剩跟他同归于尽一条路了。
　　他又深深吸了口气：“陈识律，你说你爱我，想和我在一起，是真的吗？”池晃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发抖，他在激动，他也在害怕。
　　“是真的。”陈识律不知道该怎么证明他的认真，因为他所有的真诚都在说出那句想和池晃在一起时用尽了。他或许曾对别人说过“喜欢”和“爱”，但“我们在一起”这种话，他从未对谁吐露过哪怕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