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明月(60)
陈识律盯着一块儿指甲盖大小的深色褐斑,无法得知是沾上什么东西变成了那样的颜色,只是摇晃的视线让那块斑点上上下下,成了在他瞳仁中摇晃的骰子。
他感到晕眩,似有若无想要呕吐感觉不知是被这污迹给晃的,还是因为内脏遭到挤压和重击。
他不行了,污迹不光摇晃,还变得朦胧和重影,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生理性的泪水滴落在床上,洇进发黄的床单里。
他被翻过来,模糊的视线闯进天花板一盏俗气的水晶吊灯,布满灰尘的玻璃珠帘晃荡得快要掉下,直到池晃潮湿的眼睛拦在中间,他的发丝和湿热的气息一齐扫在他脸上,陈识律闭上了眼。
他无力抵抗,也无法叫喊,一向对周遭一切精准把控的人,一旦失去对一个关节的控制,就会节节败退,直至溃不成军。
时间变得既漫长又短暂。一分一秒都在快乐与痛苦中间的缝隙流逝,将每一种感受放大,也将每一秒时间拉长,短暂的眩晕和长久的晕厥交替着来,等陈识律再睁开眼时,天色将晚。
池晃洗完澡,湿漉漉站在他面前,捡起床边的揉成一团的四角裤抖开看了一眼就扔进了垃圾桶,语气平常对他抱怨:“没法穿了,全是你的口水。”
陈识律说不出话,也尽量忽视全身上下种种不适的感觉,他现在什么力气都没有。
池晃让他:“去洗澡吧,洗完走了。”
见他一时不动,池晃又问:“还是你想在这里睡一晚?”
听到这话,陈识律勉强撑起来,去了浴室。
逼仄的淋浴间,墙砖的缝隙藏着陈年的霉斑。陈识律小心着扭转身体不碰到墙壁,最后他蹲了下来。
在蹲下去的瞬间,就有东西涌出,浮白顺着水流飘进下水道。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对待,陈识律握紧花洒的指节发白,唇角也没忍住颤了颤,连眼眶都开始发红。
作者有话说:
可恶的周五明天还不放假,我猛猛加更,晚上九点还有一章哦。
第57章
“还没好吗?你也洗太久了吧!”
见人久久没有出来,反正旧旅馆卫生间的锁头早就坏了,池晃直接推门进去。
陈识律正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这副惨样的时候被池晃破门而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身就抽了池晃一巴掌。
打在右脸,清脆的响声在浴室回荡。
男人的手劲儿不小,池晃白皙的脸上立马浮现一片红印。
一耳光抽走了他那吊儿郎当的神情,他冷着脸,目光沉沉地盯着陈识律。
陈识律愤然接住他怒意勃发的眼神,眼眶的红还没有褪尽。
半晌后,舌头在口腔里顶了顶刺痛的面颊,池晃勾起嘴角笑了:“说得好听,你根本不喜欢坏男人嘛。”
“我去退房,车上等你。”池晃拿着门牌先出去。
陈识律腿软腰疼,屁股更是开了花。他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楼下,站在二楼的楼梯间,旅店老板正在看他。他避开目光,烦闷地收回扶墙的手,故作镇定走了出去。
池晃十分清楚自己做得有多过分,主动坐在驾驶位上。
陈识律疲惫地靠在副驾驶,一条手臂横在肚子前,抓着另外一条手臂,带着点防卫的姿势。
这是第二次在池晃身上吃这种亏,他蛮可以大发脾气揍这混蛋一顿,可是他身上没有力气。他还可以叫池晃从他车上滚下去,可也没有这份心力。
手机滴了一声。
陈识律掏出来,看见池晃给他转的两万元钱。
他不知道在干完这事儿后,池晃给他转钱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就要如同火山喷发。在喷发的瞬间,他又想起之前池晃找他借的两万,这是还他的。
以为池晃犯浑之后想用钱讨好,陈识律火气直窜,最终发现他压根没有讨好的打算,陈识律心里更加憋闷了。
一鼓作气,再衰三竭,这一口气吞回去之后,他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路灯亮起,驶入中心路段后开始堵车,一路走走停停,池晃也一直沉默。
冷静一些后,陈识律可以理解池晃此举发泄的意图,毕竟他那样的人恐怕都是被人捧着追着,从不知晓被拒绝的滋味儿。
即便从道理上能够理解,陈识律依然在其中嗅到了一丝破裂的味道。
他跟池晃大概率不会如他所愿那般长久友好地相处下去,甚至可能无法善终。有些关系最后会撕扯得很难看,这是陈识律一向极力避免的。他认为这很不好,毕竟能睡到一张床上,多少都是喜欢的人。
虽然还到结束那刻,陈识律已经开始提前总结和复盘,到底是那一刻开始故事的走向偏离了他的预期。
是池晃蛮力把他推进旅馆的那一刻?是他没轻没重提出交往那一刻?是他情不自禁表白那一刻?或者是更早之前,他们相处得融洽愉快,处处和谐的那些时刻呢?
陈识律不得而知。
他到现在都并不了解池晃,不了解他复杂多变的性格,不了解他张口就来的话语是真是假,他怀疑他想要交往的诚心,以及口口声声的“爱”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其实这些并不重要,陈识律也不在乎。要是他在乎,也跟池晃一样探究,他们早就崩了。这就是他们最大的不同。
终于回了陈识律家,池晃也跟他进了门。
陈识律迟疑片刻,终是没说什么,自己去放了一缸热水,泡了个舒适的澡。
等他洗干净出来,池晃已经回了另一个房间,桌上是两片剩下的披萨和一个小蛋糕。他猜这是池晃留给他的晚饭,但他丝毫没有胃口,转头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蔬菜汤。
实在是太累,吃完东西他就睡了。
半夜的时候,池晃来了他房间,站在他床边,说:“陈识律,我们谈谈。”
陈识律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让步的,两人谈判的最后结果无非就是比白天吵得更凶,池晃闹得比白天更过分,最后他忍无可忍叫对方滚。
但他又很清楚此时滔天的愤怒是一时意气,包括池晃那些混蛋的行为也是一种激怒的表达。这种激烈的冲突会过去,他能原谅,只是需要时间,因这还未触及到他的底线。
即便如此,愤怒时还要控制情绪,忍住没让池晃滚也需要极大意志力。再来一次,他恐怕是忍不住。所以他不想谈,也没什么可谈的,这不是通过沟通可以解决的问题,于是背对着池晃装睡。
池晃也知道他醒着,站了一阵,离开了。
他走后,陈识律开始失眠。好不容易凌晨睡着,第二天快中午才醒过来。
池晃已经出了门,昨天剩的披萨和蛋糕也没了,包装盒摆了一桌。
本来一觉醒来情绪好了些,一看这些就又心烦起来。他烦躁地收拾房间,烦躁地把池晃和他的脏衣服分门别类,干洗的送洗,不用干洗的扔进洗衣机。
池晃抱来的那颗三角梅已经活过来了,老枝上抽出的新芽嫩绿可爱,陈识律烦躁地把它搬去阳台晒太阳。
池晃送来的鱼照样很会抢食,把“原住民”逼到一边,无论饵料丢在哪个角落,它都一秒游过去准确吸入,看到这幕陈识律更烦了。
晚上池晃没有回来。
天亮就是周一,陈识律照例开始忙碌一周工作。周二开会,周三见客户,周四……周五……池晃一周没有回来。
陈识律知道在朱畅意的促成下,池晃签下一些商业合同,第一阶段的“网红”计划已经启动,他应该正式开始忙工作的事了。
管他是忙着工作还是忙着赌气,陈识律都不想搭理他。主动意味服软,服软就要让步,他无处可让,只能等池晃自己那口气堵过去。
要是堵不过去,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如说他又回到一个人,难得恢复了几天清净。
一周过去,陈识律也没有联系池晃。他想再等两周,确定池晃不会再回来,就跟他打电话叫他把东西拿走,把门卡给要回来。
没等陈识律打电话,有天他下班回家,家里没人,但进门就看桌上多了几款香水礼盒,并标记着“非卖品”的字样,他就知道池晃回来过,猜测那是想要合作的品牌方提前送的样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