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明月(33)
“你别想一出是一出,路上保存体力,到了好好比赛。小陈不去,他就在营地休息。”
“小陈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池晃跳下车,揽着陈识律的肩,非要把他也带上。
江潮眼角直跳,自从陈识律过来,池晃就跟人来疯似的,做事更没个轻重。
他把池晃的胳膊从陈识律身上甩下去,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你说你非要把他叫过去干什么?车上颠几个小时到了地方,裁判一声哨向,你骑着摩托冲出去,就留他自己在路边晒太阳?”
听到这里,陈识律非常识时务地往后退了一步:“我就不去了,你好好比赛,我在心里为你加油。”
见事情似乎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池晃有点受伤,问陈识律:“你来这一趟都不看我比赛,不会遗憾吗?”
江潮看他还不罢休,又说:“他过去能看到个啥?就看你起步那一串尾气?营地还有个直播大屏,等航拍扫到你,我们自然就能看见了。”
貌似是这个理,池晃绕过陈识律的脖子把他拉到旁边说悄悄话。
“你在营地会看我比赛吧。”
“我会去看直播大屏,放心吧。”
“你一直盯着大屏,就一定能看到我。”
陈识律眼角噙笑:“你就这么自信航拍能拍到你?”
“当然,每场比赛都有我的专题介绍,毕竟我很招镜头喜欢。”他突然想到,“不如我叫老江去组委会拷一份之前比赛视频给你看?”
“就那么希望我看你比赛?”
“对啊,你大老远来一趟,总要给你看点好看的,”他凑到陈识律脖子根,“我脱衣服给你看,你又不看。”
“你教练他们都看着。”陈识律瞥了一眼十米开外的人群,“行了,我会看你的比赛直播。”
池晃突然把手上的头盔挡在他脸侧,阻断队友们的视线,亲了陈识律一口才罢休:“一定要看哦。”
终于把比赛队伍送走了。
江潮今天要跟组委会开会,也留了下来。
他对陈识律说:“他们到地方都得两个小时呢,现在也没什么事,你要是没醒可以再去睡会儿。”
“没事,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就行。”
其实面对江潮陈识律有些尴尬,这大哥显然还没意识到他跟池晃真正的关系。
一开始陈识律以为他就只是池晃的教练,教练这种角色跟学员的私生活又没关系,既然池晃都不在意,他就更无所谓。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江潮对池晃的关心和提点早超过了“教练”的范畴,而池晃这种混不吝的角色却会按照江潮的指挥行动,说明非常信服他。再一想到池晃是孤儿,不难猜出两人的真实关系更像那种传统的师徒,某种程度的父子。
陈识律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是一时兴起,玩一场私奔的刺激幽会,却猝不及防地见了对方的“父亲”。
所以池晃到底把他叫来干什么?
池晃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尴尬处境?
要是江潮知道他跟池晃是那样的关系,而且他还比池晃大那么多岁,一准儿会认定是他诱拐了池晃吧。光是想想都脸膛发烫,特别是池晃刚刚亲过的那一侧。
江潮无知无觉,只和他闲聊:“我也没事,会要十点才开始。对了小陈,你跟池晃这小子咋认识的?你俩看起来不像能成为朋友的样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陈识律含糊:“就酒吧喝酒碰上了。”
“就你跟阿超他们起冲突那回?”
陈识律点头。
江潮笑起来:“这么说来还真是不打不相识。这样还能成为朋友,缘分不浅啊。”这老哥不见外地把胳膊搭在陈识律肩上,“说起来那小子挺黏你,从没见他跟谁这么亲近过,你们才认识没有多久吧。”
陈识律绷着面皮,不动声色从江潮胳膊下逃开:“或许人跟人的交情并不以认识的时间长短来计算。”
“你说得也没错,有些人就是能一见如故,特别契合。”
陈识律暗自叹气,他跟池晃的确特别契合,契合程度就跟配套的螺丝和螺帽似的。
“你应该比池晃大一点吧?”
陈识律敷衍地嗯了两声。
“看起来二十七八?”
他顺水推舟:“差不多。”
“真了不起,感觉你的心智比你的年纪成熟许多,是个稳重的人。”
陈识律心想可不是,他可是三十多的心智,只这大哥眼神不好,才把他看成二十多岁。
江潮突然叹气:“池晃二十好几还一直吊儿郎当,人生毫无规划,我还挺担心他。看他交上你这样靠谱的朋友我就放心了,既然他黏你信服你,就麻烦你以后多多提点他一下,让他别再这样不靠谱了。”
陈识律嘴上应承,心里却想,果真跟他猜得一样,这大哥还真是把池晃当儿子看待,要不然不会说这些话。
“我想他这性格跟他父母都去世脱不开干系。很小年纪就失去家人,人和世界的联系就很薄弱,内心也容易虚无。说教没什么用,道理他也不是不懂,这一切都需要他自己在这世上找到的一个锚点,他才能慢慢建立稳定健全的心理状态。”
陈识律想说对池晃这种人来说,朋友关系太薄弱,对稳定他的心智根本没什么用,况且自己连朋友都算不上。
不过江潮这样起引导作用的长辈,倒是池晃很需要的。
江潮没吱声,陈识律转脸看见对方诧异的神情,把他也弄得有点尴尬:“我就随口一说。”
“不,我觉得你对那小子的分析特别到位。”江潮摸着自己下巴,眉头皱起,“不过他跟你说过他父母的事?不该啊,他平时打死不说的,跟我都是认识好几年,我从他嘴里硬逼出来的。”
“这样吗?”陈识律想起池晃两次都很随意地就说出来了,一点也看不出他不愿意提这件事,“我不知道这不能提,听他提起时语气很平常,以为他已经走出来了。”
“倒也不是还没走出来,他自己拈花惹草的时候还总提呢,就用这事儿博取同情和撇开责任,说到底就是不喜欢亲近的人用有色眼镜看他吧。这么看来你对他很特别,才会主动和你说起这些。”
陈识律很快从这闲聊里提炼出关键信息,先是一愣,随后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星空下池晃安静忧伤地叙述自己故事的时刻,想必就是博取同情了。
至于撇开责任,应该就是等到想结束又遇上不好甩掉的对象,他就会把自己的薄情和轻浮归结于孤儿的身份上去吧。
现在陈识律还在他“博取同情”的阶段,不过陈识律倒是很自信不会纠缠他到要他拿去世的父母来做文章的程度。
不得不说,这种招数还挺有效,若是陈识律都信进去了,心生怜惜,恐怕没有几个人会对他这些说辞无动于衷。
江潮难得遇到一个人可以分担他对池晃的苦恼,一路絮絮叨叨。
回到营地,早上还不算热,陈识律去了帐篷休息。睡觉是睡不着的,他听着音乐闭目养神,有点心烦。
他不喜欢套路别人,也不喜欢被人套路。
不论什么类型的“朋友”,陈识律主打的就是真诚,哪怕有时候为了保持这种真诚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他也讨厌误会和猜测,所以那些欲拒还迎、欲情故纵的招数,他通通敬谢不敏。
偏偏池晃还就喜欢,好几次隐秘地想要操控他的情绪。不知他是习惯了这样去勾搭人,养成这种惯性,还是故意跟他玩这些心思?
没过多久,营地里就传来阵阵欢呼和呐喊,穿透陈识律的耳机。不用说,肯定是比赛开始,大屏开始了实时直播。
一码归一码,既然他答应了池晃会看他比赛。
陈识律从帐篷里出来,戴上遮阳的帽子,走到那屏幕下方,挤进欢呼的人群里。
比赛刚开始,屏幕里是个在高空的全景镜头,空旷荒凉的戈壁,散落的摩托像是渺小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