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音感(159)
离谱乐队第一张专辑,第一次live,终于在兵荒马乱的酝酿中,打磨出一条若有光的道路。
【月亮落进耳朵,你听到了什么
有人在坠亡后才闪烁
我们就闭上眼睛,托举星星
制造一场岌岌可危的浪漫吧
月亮没有耳朵,听不懂我们的歌
有人把暮色藏进包裹
我们就闭上眼睛,托举星星
制造一些诗歌复兴的革命吧】
......
杨今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他眼神不经意扫过台下时,人头攒动中有一道身影,很像闫肃。
真的很像。
但他视线再追过去,已经找不见了。
他的鼓棒在手里翻了个花儿,引起阵阵尖叫。
少年鼓手的表情全然被灯光的暗角淹没,无人得知他在看向何处,也无人发现他汗湿一片的鬓角。
他咬咬牙,骨折的左脚将镲声踩得精准无二。
“第二首《蒲公英有话要说》,春天是会被季节更迭的,但热爱永恒不死,希望大家都能在有限的时间里,珍惜转瞬即逝的美好......”
曹知知在前面报幕。
谢忱稍微后退了几步,背部抵住鼓手的高台,小声问:“能坚持吗?”
杨今予:“没事。”
谢忱沉声提醒:“别硬撑,现场音箱杂,镲音出不来也没关系,这时候就没必要追求完美了。”
杨今予没点头也没摇头,抬手抹去额角的汗。恍然间,他又看到那个很像闫肃的影子。
“忱哥,闫肃在台下?”他没头没脑的问。
谢忱拧起眉,顺着杨今予视线往下找:“开什么玩笑,不可能。”
杨今予定了定神,随着曹知知清唱起调,跟出第一句和声:“蒲公英,有话要说——”
第二首歌也开始了。
杨今予承认最近几天自己有些不对劲,他很熟悉这种感觉。
闫肃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精力全都扑在了排练上,无暇去想念谁。少年脊背里有根上了发条的弦,因为太渴望专辑现世,也太珍惜乐队的“第一次”。
他没有觉得多辛苦,毕竟这段时间乐队每个人都在连轴转,没有谁是闲着的。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认为只要精神强大,身体便就听话的做个钢筋铁骨了。
太自负了。
不切实际的自负,是会受到教训的。
闫肃在的时候还好,有那么个肉眼可见的活警钟时刻悬在头顶,他不敢露出一丝的蛛丝马迹。
但闫肃走后,家里又变成了可以“随心所欲”的场所,可以随时“接见”老朋友。
于是他强行断药的第三个月,戒断反应图穷匕见,比想象中来得更汹涌些。
杨今予从小到大的噩梦画面,无论内容怎么变,都无外乎围绕着“恐惧”二字展开。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往往会在梦境里得以呈现。
小时候是无助的雷雨夜,最近变成了一片片真实世界拼接的画面。
吞噬梦想的大火、有人不辞而别、有人退出乐队、有人甩开他的手。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午夜惊醒,他清晰的知道梦都是假的,却还是自虐一般去触摸悲观的底线,设想这一切假如都成了真。
男孩站在一片惨白里,万人空巷,失聪失明。
杨今予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感觉。
现实与幻象在他意识里产生了相交,不稳定的魇兽像是在玩扫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相安无事。
有时候仅仅是在吃零食,下一秒他发现,手里的东西被他失控捏了个粉碎。
他深刻知道这种情绪,是不应该,也不正常的。
但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也不想任何人看这种笑话,或许暂时恢复用药,是他唯一的办法。
他感觉体内有一块无形的电池,那块电池在以他掌控不了的速度迅速耗电,吃一颗药充上一点,听一首歌充上一点,抽一根烟再充上一点。
就这么断断续续支撑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宕机,什么时候又重启。
不过有一件事他是确定的,那就是他一定会将自己修好,以一个健康的姿态再次见到闫肃。
以往的许多年里,他已经战胜过无数次这样的自己了,不是吗?
闫肃说想认识他的每一面,可一个人怎么可能真的将病态的卑劣面给喜欢的人看,他又不傻。
怪物之所以排斥,是因为暴露丑陋,必死无疑。
他心里攒了好多委屈的废话,想抱着闫肃说,像上次那种面对面的姿势。
总之。
快点开学吧。
快点开学吧......
说来好笑,一个学渣,第一次这么希望暑假过得快一点。
“我们的第四首《浅水湾的日与夜》,也是今晚的倒数第二首啦,大家都燥累了,现在刚刚好~~有人会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有人会因为一座城爱上一个时代,那么接下来这首歌,请大家拿出手机上的后置手电,跟着复古的旋律一起回忆心里最牵挂的地方吧。”
曹知知这张口就来的风格,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看小说练的。
杨今予抹了抹额角的汗,心说这丫头是天生的好口条,要是以后真不弹琴了,改行说脱口秀吧。
随着曹知知的报幕,他们的演出也进入了倒计时。
杨今予攒了攒神,让自己心无旁骛,投身进表演中——
第106章 老朋友
【笼中无脚的梦, 潮湿过期的风
催熟的童谣狗都不听
抽帧、电影、斑驳、风情
你的全世界缩成一道蝉鸣
你伸手去抓霓虹
但流动的时代,不许人试图永恒
你还记得浅水湾的日与夜
穿过你的指缝
黯淡你的瞳孔
敲碎你的懵懂
背负你的沉重
但你还是记得浅水湾的日与夜
浅水湾湾,日日夜夜
兔死狗烹
......】
专辑的排列顺序也是有讲究的, 燃的燥的各来了一遍后,《浅水湾的日与夜》的惆怅放在这里, 气氛刚刚好。
忱哥唱得很动容。
杨今予看到他坚硬的背影, 在洒金光束的勾勒下, 变得柔软温顺。
他猜这一刻的谢忱,应该是在悠长的旋律里想家了吧?那个属于他黄金时代的地方。
紧接着就是最后一首,于铺垫了一整晚的好气氛里如约而至, 抑扬顿挫的鼓点风格骤转, 杨今予掐算的句点刚刚好。
“就他们离谱!”
“就TM离谱!”
忱哥和曹知知和声, 起了个调。
《离谱》自创作之初,就是直白的宣泄,起源于年少愤懑。
谢忱更是用出燃烧生命式的唱法, 唱到后面, 他甩掉了所有拘束,怎么爽怎么来。
舞台下跟着节奏开火车的人, 似乎被点燃了方才被包裹在皮囊里的“礼貌”, 开始有意识跟着大喊。
黑夜是释放魂魄的好时机,各种意义上。
气氛这东西是就相互的, 曹知知本来规规矩矩站在麦架后弹着, 前排有个胖子突然灵活地爬上舞台,高举双手, 背对人潮一跃而下。
台下瞬间沸腾了, 一窝蜂似的往这边挤,把胖子运输到了队尾。
有一就有二, 随后又有几个人往上爬,下饺子似的,挨个往下面跳水!
演奏得到高亢的反馈,小姑娘心里不禁烧起一把火,她走出麦架,一只脚踩在音箱上,卖力合唱:“就他们离谱——”
就TM离谱,该死的大火,该死的穷困,该死的无能为力。
这首歌杨今予特意留了段没有鼓的段落,本意是自己要下去跳水的,幻想中他可以无所顾忌的跃入人海,把后背交给闫肃。
可此时他只能安静的坐在架子鼓后,一动不动,好像全世界都与自己无关了。
“就他们离谱——”
就TM离谱,该死的石膏,该死的贪恋,该死的自己。
小天儿的手指飞快跳跃在黑白琴键上,他抽空看了一眼贴在琴板上的小抄,变化多端的和弦被他严丝合缝复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