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音感(129)
可见少年人的喜欢,是东边新起的朝阳,酝酿了许久,才决定乍破拂晓。
于是天光四分五裂,白昼里悬了十成十的孤注,每升起一寸,都自带拨云见日的生猛。
但世间之物惯于披层伪装,不然漫天云霞是谁烧红的呢?
杨今予喜欢这样主动出击的闫肃,撕下平日克己复礼的枷锁,只为了贪恋一点风月常情。
他居然在这样的时刻里走了神,想着待会儿要分享一首歌,仅男朋友可见。
——是那首刚确定了自己心意那晚,在天水围听到的《清白之年》。
故事开始以前
最初的那些春天
阳光洒在杨树上,风吹来,闪银光
街道平静而温暖
钟走得好慢
那是我还不识人生之味的年代
我情窦还不开
你的衬衣如雪
盼着杨树叶落下,眼睛不眨
心里像有一些话
我们先不讲
等待着那将要盛装出场的未来
在此之前,杨今予很少听这种风格的音乐,可就在刚刚一瞬,他看到闫肃清白干净的眸子里,有只小小的他。
也只有小小的他。
那些萦绕在脑海的旋律一下子跃上心头,挥之不去。
歌词中写:心里像有一些话,我们先不讲,等待着那将要盛装出场的未来。
未来吗......
十六七的大家,尚未来得及思考怎样才算未来?多年后是未来,可明天也是未来。
杨今予突然对这个词陌生,心里无端颤栗了一下,下意识收紧了相拥的力度。
闫肃感应到杨今予细微的情绪变化,他停了停呼吸,稍微离开了一点,轻轻缓缓眨了下眼,注视到杨今予睫毛上的氤氲。
很心疼。
闫肃抬手,用拇指腹摸了一下对方眼皮,杨今予被茧子摩挲得一颤,应激的闭了闭眼。
随后杨今予感觉一片温热覆盖在眼睫,轻轻的,吻得他想哭。
现在的一切,有点像做梦……他不着边际的想。
杨今予不知道自己突然怎么了,明明是再温柔不过的碰触。
宛如流浪狗八百年没被人疼过,好容易有一次,就贪得无厌一遍遍想要更多。更过分的霸占主人,释放自己的味道,无时不想宣誓主权。
大概亲吻是会上瘾的,喜欢一个人也是。
闫肃吻过杨今予的眼睛,黏稠的视线拉开了一会儿,只一秒,意料之中的情愫又卷土重来,叫嚣着年轻鲜活的悸动。
杨今予眼前晃过一片白皙透粉的脖颈,闫肃故意用下巴蹭了蹭他额头,好显得自己多高似的。
杨今予没忍住牙痒,朝那颈侧咬了一口,闫肃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垂眼看他。
看着看着,杨今予莫名就觉得平时温柔的眸子,正在逐渐变得很怪。
怪危险的。
忐忑地等了一会儿,闫肃却没有动,神情僵在脸上。
杨今予慢半拍掀起眼帘,疑惑着愣了愣。
一下秒,杨今予耳朵嗡得一声。
“我......”闫肃一开口,嗓子里像是被放了火把,低哑异常。
这让他一下子慌张起来,忙清着嗓子转过身去,“那个,我。”
杨今予耳朵热得不行,他欲言又止,也没发出声儿来。
他随着身上尴尬的紧绷感往下扫了一眼,还好自己身上是睡衣,没有很明显。
倒是闫肃要比他难为情一些......
杨今予选择还是先不要跟闫肃说话了,这种时候该给男朋友留点面子的。
他清了清嗓子,率先出了厨房,一股脑扑进沙发,拉过来一个抱枕。
闫肃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这时候响了。
“嗯?咳,你手机——”杨今予鼻音很重的喊道。
厨房里传来声音:“我......一会儿打回去。”
“哦......”
杨今予挠挠耳朵,倚了回去,呆呆等着手机重归安静。
当手机第三次响起来时,闫肃终于神色恢复正常,从厨房出来。
他不太好意思直视杨今予,侧过身接通电话。
“师哥,你怎么不接电话!”小刀焦急的声音传出来。
闫肃皱皱眉:“怎么了?”
“大家一直在等你吃饭!世伯们来了,还有大师兄也回来了,师父现在有点生气了,他不让叫你,就是看你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回大家都不动筷子。我是跑卫生间给你打得电话......师哥你快点啊!”
明明是伏暑天,闫肃却一下手脚冰凉。
第86章 武术会
闫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踏进院落, 看到院内多出来许多别家功夫的家伙事时,只感觉每往前一步都是踏在了刀尖上,诚惶诚恐。
父亲在等他回家见过各位世伯, 而一屋子老前辈都在等着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动情地与一个男生接吻。
这个想法在太阳穴嚯嚯直跳, 不由得让循规蹈矩的少年人心惊胆战。
他只希望待会见到父亲, 不要问他去哪了。
他不会说谎。
同想象中一样, 父亲坐在堂屋的圆桌主位,众目睽睽下,闫肃踏了一只脚进去。
十几只眼睛齐刷刷看向门口, 有老有少, 最小的一个看起来比小刀还要虚两岁。
堂屋寂静的落针可闻, 父亲左右手旁边坐着许久未见的大师兄,和一位前些年见过的咏春陈前辈。
闫肃如芒刺背,硬着头皮朝诸位拱拱手:“见过世伯世叔, 我回来晚了。”
“去哪了。”闫父不怒自威。
“......同学家。”闫肃背上不自觉渗出汗来。
小刀噤声看了眼大师兄, 大师兄会意,忙站起来招手:“来快坐吧, 小刀, 添碗筷。小肃学校这两天是不是期末考试呢?回来晚点也正常,要跟同学复习的嘛。”
陈世伯也咯咯笑起来:“是啊闫兄, 小肃几年不见长成大人了, 你怎么还管着呢。我家那个,成天满世界不着家, 能有小肃一半懂事都谢天谢地咯——来小肃, 坐我这儿让我看看,小雨, 你过去坐,跟你小肃师兄换个位。”
闫肃神经紧绷着,陈世伯一声“小予”,敏感地落在他心尖。
闫肃倏地心跳漏了拍,他半抬眸看,那个叫小雨的孩子应了一声,坐到了小刀旁边。
陈世伯摆摆手:“小雨,给你小肃师兄介绍介绍。”
那孩子屁股还没坐热,腾地一下又站起来,恭恭敬敬朝闫肃鞠了个躬。稚嫩的音色带着点广东口音:“师兄好,陈派咏春陈小雨,请多指教。”
“江家枪,闫肃。”闫肃应,落座到陈世伯旁边。
隔着陈世伯,闫肃扫了眼父亲。
闫父面色不愠,但碍于有这么多人在,不好教训他,只淡淡道:“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吃完饭自己去领罚。”
“是。”闫肃垂了垂眼。
闫肃这几个世伯,都是年轻时就与父亲交好的,各门各派的传人。他们每隔两年就会来家里小住,名曰“以武会友”,随后再相约一同去嵩山避暑闭关。
往年也是临暑假这几天,闫肃暗责自己今年心思不在家里,竟忘记了这茬......
父亲也没再问他是去了哪个同学家、去做什么,这让闫肃稍微松了口气。
他颇为感激地看向大师兄。
大师兄偷偷回了他几眼,碍于一桌子前辈在,也没敢太过明显。
这次几位世伯,只有咏春陈世伯带了弟子过来,唐刀李世伯、七节鞭尹世伯、形意拳邱世伯,三位都是比父亲年纪还稍长一些的前辈,他们都是孤身一人过来的。
闫肃大概也能猜到,为什么自家大师兄会回来了。
传武过渡到至今,现在也只有咏春还算门下兴旺,每个城市先不论专业与否,都有不少咏春兴趣班与民间社团。其他流派,都渐渐成了大冷门。
师兄回来,也算是给江家枪虚长脸面,不好让父亲显得像其他几位世伯一样门前冷清。
饭桌上还是闫家一贯的规矩,论资排辈说话,几个小孩都默默不语,乖顺地听老头子们忆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