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名(9)
剩下九十多层全在为“温伏冬天只有两件外套究竟是对是错”的问题而吵架,整栋楼歪到了爪洼国。
楼里那些论坛语温伏基本都看不懂,他把手机还给祁一川,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祁一川问:“你怎么看?”
温伏沉思了两秒:“有点饿了。”
祁一川:?
应该说之前那两个鸡肉卷温伏就没吃饱。正当他扫码要再点餐时,被祁一川拦住:“该走了。”
两个人交谈的这会子功夫,周围已经有不少顾客在频频往这边望,也有的直接暗地里举起手机在偷拍。
作为同为娱乐圈的艺人,祁一川比温伏红得早,也更出名些。
毕竟温伏是专攻一个赛道的歌手,而且典型的歌比人红,祁一川就不一样,大学被星探抓去拍广告,后续演了一部古偶一炮而红,这几年演的全是各种大IP的主角,爆剧有,热播剧也有,走在街上随时都有可能被人认出来。
两个人一同离开商场,祁一川这才反应过来:“周纪呢?他怎么让你一个人溜达?”
温伏眼珠子在来来往往的车流中寻找出租:“有私生。”
“哦……”祁一川听明白了,掏出车钥匙朝温伏招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等上了车,祁一川说:“口罩取下来吧,老戴着也不嫌闷。”
温伏摘下口罩,祁一川一边打方向盘一边瞅了一眼温伏:“你这脸色真够白的,这段时间就没休息,一直跑商演?”
他的情况祁一川知道,也清楚温伏为什么一直不停接工作,就是为了帮忙还债。
温伏的公司如今穷途末路,好不容易有个能赚钱的,就逮着温伏一个人薅,给接的那些商演全都求量不求质。
以温伏现在的名气,跑一场商演唱三四首歌,能赚到的钱低则一二十万高则上百万,百分之九十都让公司抽了成,有时候温伏一天跑下来,嗓子哑得连话都说不出几句。
祁一川曾经也有过给温伏介绍影视资源的想法,毕竟拍戏片酬高,而且比起连续不断地接商演,也不那么耗费羽毛,运气好点碰上不错的班底知名度还能跃升。可是温伏拒绝了。
温伏是个倔脾气,说白了就是犟种一个,不愿意做的事别人说破天也没用。他认为自己不是专业演员,再好的资源摆在面前也不会动心。
所以祁一川也猜出来温伏这样在全国各地大大小小地跑商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本人的意愿。
至于为什么,祁一川想不出原因,直觉告诉他温伏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为了给公司挣钱。
“我说你那经济公司也差不多得了,能干干,不能干倒闭算了,什么活儿都给你接,天天两点睡六点起,一睁眼就是赶飞机,参加极限挑战呢让你?就差那深山老林子里办酒席安排你去吹唢呐了。”祁一川说,“挣钱也不是这么挣的。你实在撑不住的时候,该说就说,叫黛姐让你休息几天。”
温伏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祁一川絮絮叨叨一通,他耳边边嗡嗡的,眨眨眼,困意又涌上来。
是该休息了。
温伏点头:“我会说的。”
车子进了车库,祁一川还要跟着温伏往楼上去:“你不是饿了吗?我上去给你煮点吃的。”
温伏累得只是轻微摇了摇头,让祁一川回去,自己一言不发地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温伏没有按向自己家的楼层,二是回到一楼单元出口,隔着花坛凝视清晨他产生幻觉时费薄林坐过的那张长椅。
长椅上此时坐着两个推着婴儿车互相交流的保姆,温伏靠在墙壁上,等她们离去直到再也没人上前占据那张椅子后,才缓缓穿过花园走了过去。
他没有直接坐在费薄林坐过的位置,而是先站在长椅前发了会儿呆,再慢慢落座到费薄林出现过的那个位置旁边,仿佛清晨那个幻觉中的身影此刻就在身侧。
温伏一言不发地坐了很久,风把他的手和脸都吹得有些麻木了,他蓦地回忆起什么,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拨打了过去。
这是费薄林曾经用过的手机号,可以说温伏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身份证以外最熟悉的就是这串号码,过去八年他曾无数次对这个号码发起过通话,无一例外结果都是关机。
可人活在世上总要为一点渺无希望的事情坚持吧。
温伏举起冻得僵硬的五指,把手机听筒放到耳边,静静等着那个冰冷的女声再次响起,像以往成百上千次地告诉他“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但这次,两秒后耳边传来的是“嘟”的一声。
温伏呼吸猛然一顿。
他身后那栋楼的某一扇窗户后响起了记忆中的那个铃声。
第7章
仅仅只有一秒,铃声就消失了。
温伏骤然起身抬头,三楼窗口处只有一抹残影转瞬即逝,密不透风的房屋里,留了一线缝隙的窗帘在玻璃后轻轻摇荡。
冬风在耳边哨子似的呼号,温伏紧盯着那一线间隙,企图透过那扇窗户看清里面的情形。
半晌,他轻声道:“薄哥?”
周遭一片寂静。
“……费薄林?”温伏的喊声里多了一丝质问。
无人回应。
温伏收回目光,一转头又坐了回去。
这次他更沉默,坐得更久。天色渐渐暗下来,温伏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持续走高,席卷身体的疲乏感已将他吞没,温伏的头压得低低的,呼吸滚烫间,也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意识就此模糊了。
朦胧间好像有个黑影停在了他面前,温伏想要睁眼,可灵魂像被禁锢在了身体里,拼尽全力也无法抬头。
他听见一声叹息,额头覆上温暖的触感,接着身体盖上了一件外套,随即被人抱起来,不知要往哪里去。
温伏的鼻子灵得很,虽然眼睛睁不开,可他在对方靠近的第一秒就闻出了费薄林的气息。
他费力地发出一声低吟,把脑袋往对方身上蹭了蹭。
再醒来就是昏暗的车上,天俨然黑了,温伏躺在后座,枕在谁的腿上。兴许是怕温伏被颠下去,那人始终用手搂着他的身体,另一只掌心垫在他的后脑下,免得他枕得不舒服。
晚高峰时间段,司机在路上时走时停,费薄林注视着前方,微微蹙眉,车窗外各色灯光在他脸上闪过,温伏抬眼时正看到他紧绷的唇角。
喉咙里火辣辣地烧得厉害,温伏试着开口,发不出半点声音。
听说人烧到了一定地步就会变成傻子,小时候发烧他也时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可他很想知道现在的一切是否又是幻觉。
于是他悄悄抬起手,伸出食指,冰凉的指尖熟稔地摸到费薄林下巴处那个细小的伤疤。
经年的疤痕有微微不平的触感,温伏在漆黑的车厢里目光有些失焦,指腹贴合着那一块皮肤,全凭感觉在疤痕上来回摩挲着。
他的指尖挨上费薄林下巴那一瞬,对方已然僵住。
先前光顾着车流的速度,费薄林全然没注意到温伏的醒来。
大概是不愿意把焦灼的情绪传递给温伏,费薄林的眼神在这一刹柔和下来,如水般平静地垂下眼看向温伏,接着他试着把手从温伏的脑袋下抽走,握住温伏抵在他下巴上的指尖按回怀里。
“医院就在前面。”费薄林的手放在温伏头顶,拇指一遍一遍擦过他的额头,声音很轻很缓和,像只有温伏能听见,“再等一会儿,就快到了。”
温伏懵懵懂懂地“嗯”了一声,微弱得跟蚊子叫没区别。
费薄林五指修长,足够把温伏整个手掌包在其中。温伏被一股久违的气息裹住,那是十年前窝在费薄林亲手给他铺好的被子里才有的归属感。
他动了动干燥的嘴唇,呓语似的跟费薄林打商量:“薄哥……不吃药好不好?”
这点动静在费薄林眼里只是温伏无声地用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往他腰上顶了顶而已,完全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理了理温伏额前的碎发,免得发梢扎到温伏的眼睛,理完了就继续盯向前方路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