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名(104)
孟煜刚要开口,费薄林抢先一步说:“有共同的朋友,见过一次,不熟。”
他的语气很平淡,刚才变差的脸色现在也恢复了,虽说不是多好看,但跟平时也没差别。
“那哆来咪呢?”谢一宁凑到温伏面前,对着温伏拧得出水的眉头左看右看,就差上手摸一摸了,“哆来咪跟他有仇吗?”
费薄林瞥向温伏。
竟然还没从愤怒模式切换回来。
他抬手,五指山按在温伏头顶,顺势一扭,把温伏脑袋转向书桌,同时从书包里掏出一盒菊乐:“喝牛奶,别瞪眼。”
“哦。”
说喝牛奶就喝牛奶,温伏一秒变脸,埋头叼吸管,不再看孟煜。
孟煜抄着胳膊还在跟费薄林搭话:“他很听你话?”
费薄林没理他。
谢一宁看出这几人有点不对劲,但目前时间紧迫,短短几分钟,教室里该来的来了不少人,她也没功夫细问,何况孟煜虽然脖子上挂着个相机,但她约摄影时对方就交代了孟煜并不上手,只是进校旁观;二来费薄林要跟她一起组织和负责今天拍照的事宜,待会儿两个人还要清点人数,各忙各的,连交流的机会都没有。
人到齐之后,费薄林和谢一宁一左一右带着班上男女两队跟摄影师到操场拍照。
温伏站在队伍最后头,费薄林一个转身背过去的当儿,孟煜悄悄凑到温伏耳边:“我有费薄林的东西给你看。”
温伏不搭理。
孟煜说:“你不跟我走,我下午就去教务处告他打人——打人你知道吧?毕业了也要背处分。”
费薄林再转身,温伏不见了。
当时六班队伍已经到了教学楼下,穿过水泥广场就绕到了操场后,费薄林为了确定不是自己眼花,来来回回在后面的人里看了几遍,都没看到温伏。
也没看到孟煜。
他心里一沉,刚要往回走,就被前面谷明春叫住了:“费薄林,谢一宁,你们两个过来定点。”
拍照时要班里个子显眼的人定点,费薄林和谢一宁,一个是班长,一个长得高,自然而然需要过去。
他不甚耐心地站到了定点位,等班上人在自己后头稀稀拉拉站齐了,冲谷明春说:“老师,温伏不在。”
话音一落,下楼时挨着温伏的另一个男生就说:“他说他上厕所去了。”
谷明春正挨个给班上其他科任老师找座儿,哪顾得上谁上厕所,就简单说道:“那等他一会儿吧。”
费薄林当即要掉头往教学楼去。
才离开人群呢,谷明春喊他:“费薄林,你去哪儿?”
他太显眼了,成绩和的个人形象的原因,拍照又得坐第一排最中间,最中间原本是三个学生位,分别是他,谢一宁和温伏,再前一排才是校长和各个老师,现在温伏不在,费薄林和谢一宁更不能少。
可费薄林没打算停下:“我去找温伏。”
“你回来。”谷明春冲他招手,“啧”了一声,“温伏跑去上厕所,待会儿你又不见了,班上的人东少一个西落一个,还拍不拍照?”
见费薄林不说话,谷明春安抚道:“你回来,我去找。”
费薄林没办法,总不能当着那么多老师同学的面拂谷明春的面子,只能回到中间去。
这边谷明春跟年级主任和校长打了个招呼,自己小跑着去教学楼厕所找人。
大概找了十分钟,留在操场上的班级开始有嘈杂声了,大大小小的私语都在抱怨那么半天温伏去了哪儿,谷明春又去了哪,其他班也还等着校长和年级主任挨个过去合照。
没多久谷明春独自跑回来,微微喘着气,一脸歉意又跟前头的领导点头示意,对摄影师说:“不管了,我们先拍——这小子,临到关头掉链子,找都找不到。”
他擦了把汗,坐到费薄林右前方,状若无意地转头看了费薄林一眼,意思是叫他这会儿不能离开。
摄影师半蹲在前方,举着摄像机:“大家站好了啊,一二三——笑!”
轻微的“咔擦”一声,摄影师按下快门。
二零一五年五月二十八号的这天下午,万里无云,天气晴朗,温伏的身影没有出现在一二级六班的毕业照上。
几乎是拍完这张集体大合照的一瞬间,费薄林在前方校长和老师们起身离开的同时,拔腿朝教学楼跑去,不动声色地消失在人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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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伏和孟煜没有在教学楼,而是在食堂背后的围墙小路上,一个没人会来取景的角落。
孟煜把温伏拐来这儿,却不急着给温伏看东西,而是问:“温伏,你家住哪儿?”
温伏不说话。
孟煜说:“你是转学来的吗?以前在戎州怎么没听说过你?长那么好看。”
温伏皱起眉头。
他搞不懂孟煜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废话。
他好不好看关孟煜什么事呢?他就是长成天仙也不想听孟煜夸他一句,如果是费薄林夸他他倒是会沾沾自喜几天,可是费薄林不夸他好看,费薄林不仅不夸,还总是一边刷着他的鞋子洗着他的衣服问他怎么总是这么邋遢。
他其实不邋遢,他只是喜欢坐在家里的地板上,家里的地板每天被费薄林拖得锃亮,连一粒灰都找不到,要是费薄林见过他以前跟着养父流浪的样子,才不会说现在的他邋遢。
不过他知道费薄林的话不是真心的,费薄林嘴上说他邋遢,每天给他吹完头发都会把下巴放在他的头顶,低头轻轻嗅一下。费薄林简直喜欢死他了,费薄林甚至对他每天干净的样子引以为傲,费薄林还打量他看不出来。
可是孟煜是怎么看出来的?
孟煜怎么会知道他转学,又怎么会听说过他?温伏觉得孟煜的脑子简直有毛病,孟煜的耳朵又不长在费薄林身上,当然不知道他的事。
他感到孟煜浑身都散发出一种让人厌恶的气息,具体是哪个人,当然是费薄林。
不过这点不必细究,费薄林讨厌谁他就讨厌谁。
于是满脑子都是费薄林的温伏开口说:“你要给我看什么?”
孟煜笑眯眯的,打开手机:“给你看一张照片。”
温伏以为是费薄林的照片,等到孟煜把手机伸到他眼前,温伏才发现照片上的人是他自己。
是初中那年因为去男生宿舍偷钱在小树林后面被殴打得鼻青脸肿的自己。
温伏更莫名其妙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是给我看薄哥吗?”温伏问。
孟煜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表情,大抵是不明白温伏为何会表现得如此平静,他低头看看手机,又看看温伏,问:“这不是你吗?”
温伏说:“这是我啊。”
孟煜再次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他。
这下两个人都觉得彼此脑子有毛病了。
孟煜说:“你初中偷钱,被人打成这样。”
温伏眼都不眨:“是啊。”
他不明白孟煜说这些干什么,难不成孟煜要把他初中偷了几次钱,每天吃了几顿饭都一一说给他听吗?他可没那么多时间,他还要回去和费薄林拍毕业照。
从孟煜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确信温伏脑子有毛病了,不是怀疑,是确信——当然,温伏看向孟煜的眼神也表达着同样的想法。
“你不是要给我看薄哥吗?你不看我走了。”
温伏说着就转身了,是真的要走。
孟煜叫住他。
温伏再转头,对上突然凑到他跟前的手机屏幕。
屏幕里这次是费薄林了,是在云顶KTV的费薄林。
图片里费薄林的身边坐着个长相和穿着都很性感的成年女性,对方正扶着费薄林左边胳膊往费薄林身上靠。
而费薄林对此没有反应。
孟煜确定温伏看清楚了,便拿下手机:“看来你比在乎自己更在乎他嘛——这是什么表情?”
温伏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手机离开视线后他对面是孟煜的脸,孟煜的脸此时在他眼中十分的讨厌,比一分钟以前更讨厌,温伏移开目光,目光不知怎么就自动落到了孟煜的手机上,可手机屏幕里那个无动于衷的费薄林让温伏突然也感觉有一点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