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名(138)
她把自己那天告诉过温伏的所需的一切准备有原封不动告诉了费薄林:“去国外合作练习生的时间是两年,现在还有两个周,你尽快去给他办好护照签证和休学手续,修完学回来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他接着读大学的。”
“至于你——”雷黛顿了顿,“你是个很懂事的好孩子,承诺了的事,我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过规矩、合同么,都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也好,温伏也好,只要够厉害了,谁又敢拦着你们。我做这一切说到底是为了艺人和公司的发展,等到你觉得自己强到可以体体面面出现在温伏面前那一天,我不会说什么的。贫贱夫妻百事哀,你要永远记得这句话。”
费薄林拿着笔,从身后的旧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依次记下雷黛所说的“护照”“签证”“休学申请书”“外币”这些东西,等雷黛说完,他才停笔,目光长久地凝视在那几行字上:“我知道了,雷总。”
“叫我Stella就行。”雷黛语气明媚了不少,“或者叫我黛姐。”
第84章
挂了电话后费薄林缓了很久的神。
别说Stella,就是他自己,在做下决定那一刻都惊讶于自己的独断和迅速。兴许是过去十九年里很难被命运偏爱,所以在Stella提出条件的那一刻,他对于机会的敏锐和珍惜完全盖住了那些来不及发酵的柔软心肠。
在说出“不用考虑”这几个字的时候费薄林冥冥之中有种“早该如此”的感觉——他没被上天垂怜过,从四岁那年开始到十九岁这年的冬天,从母亲到温伏,从相互取暖的过去到满是憧憬的未来,命运从来不会大方地把他想要的一切长久地留在他身边。
天自来不遂人愿,结局早该如此。
费薄林按下挂断键后,手指指腹缓慢地摸索在手机屏保护膜的裂痕上。
手机这半年在送外卖的途中摔过几次,钢化膜渐渐摔得四分五裂,一张新的钢化膜十块钱,他总想着旧的还能再用用,就一直没换。
屏幕里的电量显示从红色变作黄色,又从黄色变作绿色,正在快速地朝着满格填充。
为了不换手机,又能提高使用效率,费薄林上个月换了个同品牌的最新款快充充电器。他的手机型号很老,并不匹配那一款快充,新的充电器虽然充电速度快,能节省一点时间,但用久了,也会把手机的电池寿命消耗得更快,像饮鸩止渴一样,最后把手机用到彻底报废。
可他原装的充电器实在不够快,费薄林一天得时间里又要上课又要做课题还得兼职,他拥挤的日程安排里实在挤不出足够多的时间让这个耗电迅猛的老手机一而再再而三地慢慢充电。
他连给手机充电的时间都没有,又哪里来的胆量敢拿温伏十年八年的青春去赌一场前程。
他的右手还拿着笔,笔尖停驻在笔记本上的时间太久,在他写的最后一个字末端洇出一块墨迹。
笔记本页面上那寥寥几行字叫他盯得太久,久到他想起拿手机给还没去的兼职家里请假时,电量已然满格了。
家长答应得很痛快,因为这两个月来费薄林的家教效果远超对方的预期,用六十块钱的时薪聘请到仿佛有市第一名的知识水准的家教老师,费薄林用两个月的时间在家长那里得到了很大的尊重。只要他不提辞职,什么要求对方都基本一口应下。
请完假后费薄林在房子里逛了一圈,一会儿在想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温伏,一会儿想如何让温伏接受,一会儿又想温伏出国自己还得再准备些什么——钱够不够用,要不要再多买几套过冬的衣服,吃的能不能带上飞机,如果温伏过去了不习惯该怎么办。
最后费薄林头脑空白地躺在枕头上,抱着温伏的吉他睡着了。
一觉醒来便是傍晚,天边夕阳如火,余晖从窗帘的缝隙照进这个昏暗的房间,费薄林翻了个身,一睁眼就看到把脑袋趴在床沿静静守着他睡觉的温伏。
温伏盘腿坐在地上,双手交叠着放在床边,下巴搁在胳膊上,不知道等了他多久。
费薄林半梦半醒地对着温伏出了会儿神,确定这不是梦以后才放开吉他,伸手薅了薅温伏横七竖八翘起来的头发,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坐地上不冷?”
温伏摇头。
费薄林坐起身,把温伏从地上捞起来。
不知怎么想的,他把小腿放下床,还没开口,温伏自然而然地叉开膝盖坐了上来。
也许是觉还没醒,也许是暂时懒得管那么多,费薄林一时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温伏坐在他的大腿上,费薄林就下意识搂住了温伏的腰,免得温伏一个不稳跌下去。
恍惚中他察觉到这个姿势有些别扭但又几分熟悉,可在费薄林的记忆里这分明是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相拥而坐。
他仰起头,看向温伏,同时轻轻颠了颠腿,让温伏微微往下滑,坐得离他更近一点。
“几点了?”费薄林问。
“六点半。”
家里的床不高,温伏抓着他的胳膊,折起腿,把膝盖磕在床沿,像费薄林第一次喝醉那晚在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一样。
“怎么不去上课?”费薄林的视线移到温伏肺翘的那几缕头发上,他试着抬手把温伏的头发捋顺,捋了几次,温伏那几撮头发就跟它主人的脾气一样又硬又掘,怎么都顺不下去,费薄林便作罢了。
温伏说:“不上了。”
费薄林这才想起温伏每周一晚上的大学生心理教育课只上十一个星期,上个周刚好结课,以后的周一温伏都没晚课了。
“薄哥呢?”温伏也学费薄林的动作抬起手来给他顺头发,没几下就顺好了,“薄哥怎么不上课?”
费薄林凝视温伏片刻,说:“我请假了。”
“为什么?”温伏问。
费薄林不说话。
他只是看着温伏,嘴角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笑并不很深,温伏探察的视线游走在费薄林的双眼间,二人对视了很久,温伏忽然低下头说:“你知道了。”
他早料到费薄林总会知道的,从决赛那天雷黛的助理跟着他走出办公室,故意当着费薄林的面说下周见的时候,温伏就清楚费薄林会有办法知悉一切。
他盯着费薄林毛衣领上的衬衫扣子,不愿意抬头。
半晌,温伏听到费薄林似有若无地叹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温伏不吭声。
“你觉得我知道了以后会答应她们。为了让你能签约,不要你了。”费薄林自顾自地把话接下去,“妹妹……你不相信我。”
温伏感觉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了:“我没有。”
他的声音很小,说出来对自己都没什么信服力。
费薄林说的没错,温伏听到雷黛的条件后决定瞒着的最大因素就是他笃定费薄林会答应雷黛,会为了他的前途逼他放弃两个人约定好的的未来。
心里这么想,他面上还是嘴犟,摇着头小声嘀咕:“我真的没有。”
“小伏。”费薄林的手从温伏的腰转移到手腕,不轻不重地揉捏着,“条件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不愿意,我们可以跟她们谈,谈到大家都满意,对不对?”
温伏不信:“她们不会答应的。”
“她们答应了。”费薄林说。
温伏将信将疑,终于稍微抬头:“真的?”
“真的。”费薄林点头,特意凑过去挨着温伏的鼻尖说,“我跟她们谈了,她们愿意让步。”
温伏的眼神在这一瞬变得警惕多疑起来,宛如跟费薄林才认识一般需要他分辨这个人所说的每一个字的真伪。
他一边在费薄林的眼底探寻一边开口:“怎么说的?”
“我们可以保持联系。”费薄林耐心地编造着他的谎言,“你先跟着他们出国,去做练习生。在国外可以每天给我打电话,也可以发短信——只要控制时间就好,每天不要超过二十分钟。你一边做练习生一边等我,等我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就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