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名(127)
温伏说:“想好了。”
“唱自己写的?”
“不唱。”温伏在高二那年比赛的时候吃过了一次亏,知道选歌的重要性,“海选和决赛都唱大众熟悉的,其他比赛再唱原创。”
观众和评委一起参与决定和投票的赛制,选手最主要的事,除了歌唱水准以外就是选歌,选的歌不能太大众口水话,但也不能是全新的原创,最好能选有一定演唱难度和知名度、既能表现水平,又能引起大部分人情感共鸣的歌曲。
至于原创,最好是在海选到决赛的中间阶段,赛程刚起步时、选手没有很强劲、有充分的余地和把握好好发挥的场次里找机会展示。
第二个周周五,音乐学院有人过生日请吃饭,包了个酒吧邀请了很多人,其中就有温伏。
原本温伏是打算拒绝来着,可费薄林那天要兼职到夜里十二点,就劝温伏跟朋友一起玩玩也不错,玩够了他再去酒吧接温伏一起下班。
温伏一听费薄林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来接自己回家,略一想象,便觉得很是神气,于是点点头,奋勇地去了。
这天下了场秋雨,天气降温,费薄林明明提前给温伏买好了过秋的衣服,温伏不乐意穿,就爱穿费薄林的旧衣服。
他穿着费薄林的旧卫衣去酒吧,一到酒吧就开始期待回家。
结果就在酒吧碰到了孟煜。
孟煜看见温伏时也很惊讶,本身他也是别人邀请来的,说是朋友的妹妹生日,来凑个热闹,没想到这儿还能遇到温伏。
好在温伏天生脸就冷,虽然看见孟煜前和看见孟煜后是两种心情,但神色却没什么变化。
可惜他不想搭理人,人却要招惹他。
温伏坐在选修班同学聚在一块儿的卡座里,孟煜左晃晃右晃晃,拎着两杯特调酒就过来了。
路过服务生身边时,还叫人去准备六杯龙舌兰送到温伏桌上。
像一早就料到温伏不会给他好脸色,孟煜走到温伏跟前,没说话,先从兜里掏了一沓红钞票出来:“喝一口,送你一百块?”
费薄林家里边条件不好他是知道的,包括许威那边,也一直陆陆续续打听着费薄林的消息,就连费薄林现在在兼职送外卖他们也很清楚。
没钱,就有的聊了。
果然,在温伏这儿人是人,钱是钱,有人厚着脸皮给他送钱,他瞅了一眼杯子,里头的东西蓝不蓝绿不绿的,虽然费薄林叮嘱他不许喝酒,但他假装权当里头是饮料,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被辣得皱皱眉,腹诽了一声难喝,就抽走孟煜手里一百块钱,继续扭头看向大门口,等着费薄林来接他回去。
“多喝几口,”孟煜别了别脚,想挨着温伏挤下来坐,温伏一动不动,他又只能把垂下去的屁股抬上去。
温伏又回过头来瞅他一眼,不耐烦地喝了三口,抽走他手里三百块钱。
这时候服务生送来了龙舌兰。
孟煜挑挑眉,指着这六杯龙舌兰和桌上一瓶乌苏:“这几个,你喝空一个我给你一千。”
这是他们以前来酒吧经常玩的一个游戏,在酒杯或啤酒瓶下垫一沓钱,有多有少,钱多的杯子底下酒也多,谁喝空了杯子谁就能拿走下头的钱,这也是孟煜来这儿身上带了不少现金的缘故。
这游戏的筹码在他们那堆花钱如流水的人那里也就起个玩儿的作用,但孟煜是瞅准了温伏不懂酒,拿六杯小杯的龙舌兰和一瓶啤酒摆到温伏面前,正常人要拿这一千块,肯定选度数远不及龙舌兰的啤酒,但温伏门外汉,果然先选了小杯的龙舌兰。
换做平常没怎么喝过酒的人,有了那杯特调酒垫肚,剩下的龙舌兰都不用多来几口,两杯就能喝个烂醉。
龙舌兰杯底和杯口都撒了一圈盐,温伏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舌头尝到盐巴时整张脸拧得像块苦瓜。
孟煜瞧他反应,咬定了他是没喝过酒,故意问:“不好喝?”
温伏刚想回答“咸”,一抬眼对上孟煜乱七八糟的眼神,一点多余的口水都不想浪费,只伸手说:“一千。”
孟煜笑吟吟把一千交到他手上:“还有五杯。”
温伏挨个喝了,越喝到后头孟煜脸色越难看。
四五千块钱赔进去了,温伏这小子是一点要醉的架势都没有。
别说酒有后劲儿,这劲儿再怎么后,也不至于那么多喝下去人还不带喘气儿的吧?
孟煜知道自己这是遇到天生的酒囊子了。
可他也明白个道理,一个人喝酒再是厉害,那也有个上限,总有个程度是能醉的。
眼瞧着温伏抽了他六千多就不喝了,孟煜不甘心,指着桌上最后一瓶乌苏,说:“这瓶!这瓶喝了给你两千!”
温伏不奉陪,温伏做事有个度,他把自己和费薄林去浙江参加决赛的机票酒店钱挣够了就不会贪心,所以他说什么都不喝了。
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费薄林就要来接他了,他还等着喝两口水散散酒味儿,免得费薄林察觉出来。
孟煜眼珠子一转,拉着温伏说:“你知道费薄林高考英语为什么缺考吗?”
一句话把温伏的注意力给拉过来了。
温伏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他,认真地问:“为什么?”
孟煜嘿嘿一笑,指着桌上那瓶乌苏:“你把那酒喝了,我告诉你。”
温伏当即倾身要去拿酒。
孟煜把酒瓶夺走,举在自己后头:“有的人喝啤酒嘴巴漏,一瓶啤酒挨着嘴皮子,喝一半漏一半。好歹两千块钱,我的票子不是大风刮来的。”
温伏说:“所以呢?”
孟煜开了酒瓶子,冲他挑眉:“我喂你。”
温伏更莫名其妙了。
这人上赶着送钱就算了,怎么还有送完钱,再上赶着伺候别人的?
他感觉这种行为像是犯贱,但费薄林教他这是个不礼貌的词,跟八嘎一样不能说出口,所以温伏忍住了。
他说:“那你喂吧。”
孟煜伸手捏住他左右下颌,弯腰道:“你嘴巴小,我慢慢灌。”
温伏想说自己嘴巴只是看着小,能装的东西多着呢,还能搅费薄林的舌头。不过他也不愿意喝急了,最主要的是不想跟孟煜多啰嗦一个字,所以他没吱声,任由孟煜往他嘴里倒酒。
圆润的玻璃瓶口抵上他的唇齿,发出很轻的碰撞声,温伏下意识含住,随后冰冰凉凉的啤酒顺着瓶口灌进他的嘴里。
先前他一口气干完一杯特调酒和龙舌兰的举动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这下孟煜直接给他抵着啤酒瓶子灌酒,许多人都看了过来。
角落里响起细微的快门声。
温伏喝完了酒,仍是不见一点醉态,孟煜自知把人灌醉无望,虽然灌酒的时候稍微满足了点儿,但也不甘心温伏全程面对他都这一个表情。
于是当温伏问他费薄林高考缺席英语的原因时,他凑到温伏耳边,说了好长的一句话。
这一句话的时间里,大多数人的视线都从他们身上散开了,温伏的表情渐渐凝固起来。
后来他的位置上传来清脆响亮的碎玻璃瓶子落地声,等到周边的人反应过来时,温伏已经一脚把孟煜踹倒在地,坐到了孟煜的胸口,捏着孟煜的衣领朝孟煜脸上疯狂抡拳头。
尖叫声在周围涌了出来,温伏的拳头红了,不知是孟煜额头还是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染到温伏的手上。
周围的人根本拉不开他,从来没人看出温伏的力气原来这么大,不管身后伸过来多少条胳膊,温伏都稳稳当当坐在孟煜胸口往死里挥拳头。
一直到嘈杂的人群中从传来一声:“小伏!”
温伏头也没回,可那只手抓到他,轻而易举地就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了。
费薄林拽走温伏的同时回过来深深地看了孟煜一眼,那一眼晦暗又深邃,让孟煜看见高考那个下午的费薄林身上一层厚厚的黑影原来尚未褪去。
可费薄林翻不了身了。
——孟煜和许威都这么认为,再恨也翻不了身了。
费薄林这辈子能做的唯一的反抗也就是拿这样的眼神来看他们,可惜眼神是最无力的威胁,孟煜少不了一块肉,也掉不了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