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攻就是不死[快穿](160)
郊外群山遍青, 绿草如茵,街上小娘子身穿鲜艳衣裙,簪上同色鲜花,与人把臂同游,院中繁华开遍, 鸟雀飞上枝头, 无人无物不贺春日之喜。
应缺自然也不例外。
近日他频频望向窗外, 似要从那四四方方的地方窥见天地生机,万物春景。
然而便是这般窥探,也不过是须臾。
近来不知是春困又或是其他, 应缺睡意比冬日更甚, 一日十二个时辰,他竟与久久一般,要睡上十个时辰。
王妃前来探望,见应缺正醒,便多关切了一番。
应缺也一改往日喜欢休眠的作风, 愿意与王妃多聊几句。
“明年今日,应当也是新科进士游街之时, 皆时, 你若是再想看,娘派人送你去。”王妃只知他喜欢看进士游街, 却不知他那时想看的不过是热闹,更是在遇见崔拂衣后, 众人都不抵他一人。
应缺唇角微动,缓缓道:“既见过了那时的夫人,再看其他人,也无甚滋味……”
“怪我,打扰了你夫妻情深。”王妃笑道。
应缺却转眸,认真望着她,眸中满含感激,“母亲此言差矣,您从未打扰我,若非有您……我如今也难以如愿以偿……能有妻有子,都是母亲成全……”
“儿子不胜感激……”
他说得这般认真,道不像是随口一言。
分明是感谢之言,王妃却听得心中沉重。
眼前情景,让她想起久久出生时,应缺在她面前的那番托孤。
不知为何,心中便有这番感觉。任凭她想忽略,也总挥之不去。
王妃双手握紧,紧咬唇瓣,方才勉强压制住那股轻颤。
却无论如何也补不全填不满空洞内心。
“俗语有言,儿女生来都是债,我于母亲,大抵也是如此吧……”应缺怅然一笑。
“有了久久,我才知为人父母的感受,知晓这些年来,母亲于我有诸多歉疚、难堪、悔恨……明明已经尽力弥补,却如何也无法停止悔恨,无法原谅自己……”
王妃已无力咬唇,不过只能任由那眼泪自眼角滑落,泪盈满眶。
“不瞒母亲,我曾经……也怨过、恨过、遗憾过……”应缺低声近乎呢喃,却仍能让王妃听清。
听着那句怨过恨过,王妃心如刀绞。
“可事到如今,曾经的偏激与怨恨皆不知何时消散干净,只留下些许遗憾……若是就此离开,想来遗憾必将永世跟随……”
“……母亲。”应缺抬眸,望向王妃时,还努力露出些许笑容。
未免看不清儿子神情,王妃飞快擦着眼泪。
“我早已不恨、不怨您了,一切皆是命数……”
“所以,您也莫要再怨恨自己,好吗……”
原主死时,也是将一切都放下了,包括对父母的怨恨。
压在心头快二十年的罪孽一朝解开,王妃感到的并非是轻松,而是心痛。
王妃再难忍耐,扑倒在应缺床前,怜惜地看着他,“我的儿,你这么好,怎么老天如此狠心,竟要将你夺走!”
自己何德何能,竟有这样的儿子。
没有她在,他会被人欺负的!
应缺只微微弯唇,“是母亲教的好……”
“母亲,我想、想吃您亲手做的糯米糕……”
王妃连连点头,“我这就去给你做。”
她已然忘了医嘱,糯米糕也属于不好克化之物。
又或者……事到如今,她已不在乎医嘱。
几日后,王爷也进了这屋,他是来与应缺说世子之位一事,“我已向陛下禀报,将来让久久做世孙,会竭尽全力护他长大,看他娶妻生子,爵位继续延续。”
“若他未能长大,我也会过继旁支,世子之位,必不会落于他人手中。”哪怕这个他人是他儿子。
应缺差点当场被送走,让久久娶妻生子?绿帽之下尚且有可能。
他微扯唇角:“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只愿他平安健康……”
王爷望着他,若有机会,他也只愿应缺平安健康。
他闭了闭眼,深深叹道:“我这一生,未曾做个好父亲,将来,或许可以试着做个好祖父。”
应缺:“那是久久的福气……”
即将离去时,应缺终是轻叹一声道:“父王……将来儿子不能尽孝,望您……身体安泰,平安喜乐……”
王爷缓缓阖眸,半晌,方才重新睁开,眼中似泛着浅浅的红。
百般话语想开口,最终却是一句也未留。
屋中常备暖炉与汤婆子,床榻上从未凉过分毫,久久不知何时从襁褓中挣脱,将小脚丫子伸进应缺被中。
应缺推开一次,他便再伸来一次,最终,应缺已然无力推开,只能任由这小东西攻城掠地,他甚至唱起了胜利的号角,“呵呵呵咯……”
孩童不知大人愁,笑如银铃,不止休。
崔拂衣近来时,便见应缺正饶有兴致地挠着久久脚心,挠一下,久久缩一下,没一会儿又伸出去。
再挠再伸,再伸再挠,似是将这当成了玩具,久久笑声就未停过。
崔拂衣将他抱起,“还喝奶了。”任由下人将他抱去厢房,他才坐在床边,含笑打趣,“夫君也不怕久久尿了或者……”
未尽之言,却已十分明显。
应缺:“……”
见他沉默,崔拂衣挑眉微怔,“原来已经尿过了?”
应缺:“……”
见他不愿多说,崔拂衣也秉承着一个好妻子的职责,未再继续说下去。
唯有双眉弯弯染上的笑意,仍证明着方才崔拂衣并非聋瞎之人,更没失忆。
应缺想抬手捏他脸颊,却因身子无力,并未如意。
方才说过些许话,如今已然疲累至极,不知何时,崔拂衣便见应缺已然合上双眸,沉沉睡去。
他敛了笑意,半躺在床边,伸手以指腹轻轻描摹应缺轮廓。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应缺眉心微蹙,似有所觉时,才似触及滚烫热意般收回手来。
再次醒来时,又已是傍晚,应缺望向窗外时略有失望。
“夫人,下回,定要唤醒我,不想再错过,你我还有一场春色满园未曾观赏……”
崔拂衣却是给他喂完药,低头轻轻吻了下应缺唇瓣,“下次,必不会忘。”
这个下回,便从红梅尚未凋零,等到了桃花盛放枝头,满树绯红。
时隔数月,应缺难得再见到外面的天空,仿佛过去许多年。
然而转头看去,却见久久正安静躺在摇篮里,不过是刚刚学爬的年纪。
曾经被二人用来玩笑的虎头帽已然归了原有主人,然而再过数月,那帽子尺寸便会不合适,只好将其束之高阁,无人知晓它曾经有过什么故事,又拥有多少回忆。
春风温柔和煦,却仍是让应缺喉间发痒,“咳咳……”
未能忍住的轻咳,只要一开始,便再难轻易停下,他便如这般间或咳了好长时间,有丫鬟送来温水热茶,却都被他拒绝。
还是崔拂衣从怀中摸出一块方糖,喂进应缺嘴里,甜意压住了喉间铁锈味,应缺握紧手中锦帕,阖眸微笑,“还是夫人懂我……”
崔拂衣却不愿承认这本事,只靠在他身侧,享受片刻安宁。
假装不知道从前常常消失的锦帕,也不知应缺唇齿间的猩红。
他闭上眼,阖着眸,假装自己是个瞎子。
糖块在口中缓缓融化,将那铁锈味也带走,只剩下无尽甜意。
仿佛一场漫不经心的骗局,拙劣的把戏,却能让人心甘情愿入局。
“夫人,我想吻你……”
当呼吸交缠,当唇齿相依,当那滴不合时宜的泪垂落在应缺眼睑,未等崔拂衣伸手擦去,却见应缺微微一笑,“这一回,真是甜的,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