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火山(87)
齐知舟皱着眉,声音带着一丝严厉:“茜茜!”
“行了,别闹了。”边朗此时开口,他音量并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过来搭把手。”
他轻手轻脚地把齐知舟放到床上,罗茜茜赶忙把枕头放正位置,又拉过被子给齐知舟盖上。
瞿一宁慌忙跑着去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齐知舟面前:“齐教授,你喝点水。”
齐知舟哭笑不得:“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是玻璃娃娃。”
“是我做错了。”瞿一宁吸了吸鼻子,“都是我不好。”
“你没有错,是我支开你的。”齐知舟接过水杯,低头抿了一口,不慎被水呛到,躬身咳了起来,“咳咳咳......”
边朗条件反射地跨步上前,抬起右手想拍拍他的后背。然而,就在指尖即将碰触到齐知舟单薄背脊的前一瞬,他伸出的手臂僵在了空气中。
他喉结滚动,想起刚才齐知舟意识涣散时,无意识脱口而出的那一声“边策”。
一股尖锐的刺痛猝不及防地攫住心口,边朗动了动指尖,那只抬起的手最后仍是垂落回身侧。
齐知舟咳得眼角发红,他抬眸时恰好将边朗瞬间的僵硬纳入眼底。
他握着水杯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余光瞥见边朗手背上有道浅浅的划痕:“受伤了?”
齐知舟伸手想查看边朗的伤口,边朗却将那只手插进口袋:“在山上被杂草划的。”
“......”
他们中间仿佛竖起了一块无形的坚冰,房间里空气都变得紧绷。
瞿一宁和罗茜茜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
齐知舟偏开目光,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纷乱情绪,率先开口打破凝滞的气氛:“对了,山上情况怎么样?他们祭祀山神的祭品......到底是什么?”
“我们以为会是那个畸形的小孩,”罗茜茜也很意外,“没想到是一头猪,已经断气了。”
齐知舟凝眉,看向边朗,再次询问道:“猪?”
边朗没有回视齐知舟,淡淡“嗯”了一声。
罗茜茜继续补充道:“知舟哥,当时情况很紧张。我们追上祭祀队伍的时候,他们正要把装着祭品的笼子扔到山谷里。边队长冲上去拦住他们,那些村民一下子全部围了上来,个个都凶神恶煞的,说我们耽误了祭祀的时辰,要遭报应!看他们那架势,恨不得把我们俩也一起扔下去。”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罗茜茜仍然心有余悸。
齐知舟抿了抿唇:“后来呢?”
“后来边队长直接亮明了身份,和他们僵持了好一会儿,他们实在拗不过我们,才把笼盖打开,让我们看了一眼。”
齐知舟问:“看清了吗?除了一只猪,没有别的了?”
罗茜茜笃定道:“看清了,我当时戴了个头戴式的微型相机,偷偷拍了照,知舟哥你看。”
她调出照片递到齐知舟面前,瞿一宁也凑上来紧张地看着。
照片是匆忙中抓拍的,光线昏暗,角度也不好,竹编的笼子里一片模糊的暗色。但仔细辨认,确实能看到一团覆盖着粗糙鬃毛的物体,以及一只已经僵直了的猪蹄。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头死猪。
罗茜茜满脸无可奈何:“那些村民人数众多,而且情绪越来越激动,我们实在无法再阻拦,否则会有生命危险。边队长权衡了一下,只好让他们继续完成祭祀仪式,把笼子扔到了山谷里面。”
齐知舟盯着那张模糊的照片,眉头紧锁。
比泉村对山神如此敬畏,一场祭祀仅仅用一头死猪作为祭品?
齐知舟略一思忖,再次看向边朗,说道:“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边朗颔首,嗓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疏离:“确实还有诸多疑点,我会继续查。”
齐知舟微微坐直身子:“等吃过午饭,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用。”边朗拒绝得干脆利落,“你留下来休息。”
齐知舟抬眸看着他:“边朗,我已经没事了。”
桌上有一面老式的塑料圆镜,边朗拿起镜子扔给齐知舟,冷声道:“你自己看看,脸色白的像鬼,这也叫没事?”
齐知舟没有看镜中的自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好,我不去。”
“茜茜,下午你和我出门。”边朗看向瞿一宁,说道,“你留下来看着他。”
瞿一宁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眼神在边朗和齐知舟之间徘徊,最终什么也没敢说,只是点了点头。
“我不用人看着,你让一宁也去。”齐知舟说,“我知道你担心我再擅自行动,我保证不会离开这间屋子。”
边朗几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靠在床头的齐知舟。
窗外天光正盛,边朗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齐知舟完全覆盖其中。
“齐知舟,你的信用在我这早就破产了,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的保证吗?”
齐知舟眉心蹙起,眼中掠过一丝无奈:“边朗......”
边朗抬手打断他,那是个极其强硬的姿势:“我出去抽根烟。”
他才转身走出两步,便听见齐知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边朗,站住。”
边朗脚步不停。
齐知舟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说:“边二,你不听我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这句话仿佛一句咒语,瞬间将边朗带回了十多年前。那时的齐知舟还是小少爷,没少对他说这句话,语气或是发狠或是撒娇,却总是能让边朗毫无招架之力。
边朗脚步一顿,随即自嘲地笑了笑。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他还是那么没出息,轻而易举就能被齐知舟拿捏。
“一宁,茜茜,”齐知舟恢复了惯常的沉静,言简意赅地说,“你们先出去。”
瞿一宁和罗茜茜哪敢说话,如蒙大赦般退出了房间,把木门轻轻带上。
·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齐知舟和边朗两个人,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齐知舟打破沉默:“边朗,你在生气。”
边朗背对着齐知舟,背影像一块冷硬的山石。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齐知舟,我不该生气吗?”
“你情绪的问题稍后再解决。”齐知舟看着他的背影,“现在就事论事,你不该让一宁留下来看着我。他冒着危险和你进山,不是为了干看守这样毫无价值的事情。把他留在这里,只会浪费他的能力。”
边朗的身影纹丝不动。
“错不在他,只在我。”齐知舟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晰,斩钉截铁地说,“而且边朗,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只要我真的想支开他,就一定会成功。今天早上和我在一起的就算不是他而是你,只要我想,一样可以脱离你单独行动。”
这番话冷静客观,毫无破绽,边朗找不出任何能够反驳的缝隙。
也正因如此,才让边朗陷入更加难熬的焦灼,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将他紧紧笼罩。
即使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齐知舟依然能够保持绝对的理智和缜密,他的失控失态和狼狈更加成了一场笑话。
边朗转身盯着齐知舟:“好,你说服我了。”
齐知舟看着边朗满是血丝的双眼,平静地陈述道:“你还在生气。”
边朗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笑意丝毫不及眼底。
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一只脚屈膝抵着床沿,另一只脚撑住地面。
这个姿势使得他像一张拉满的弓,极具侵略性,齐知舟的呼吸停滞了一拍。
边朗俯下身,两指捏着齐知舟的下颌,语调中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现在是不是该解决我情绪的问题了,齐知舟。”
齐知舟的下颌被捏得发疼,但他没有丝毫挣扎。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齐知舟。”边朗呼吸略略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