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火山(136)
李局和齐知舟谁都没接话茬,二人礼貌地握手告别。
“要是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先走了。”齐知舟的笑容无懈可击,“边朗昨天的检查做了一半,今天我约了另一位医生,时间有些紧张。”
李局说:“那行,这小子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九死一生,多亏你费心了。”
边朗眉梢一抬:“应该的,我和他是——”
齐知舟接话道:“确实应该的,我和他也是警民合作,一家亲。”
“我和你的‘一家’不是这个一家吧?”边朗不满地皱了皱眉,“齐知舟,你今天就当着长辈的面把话说清楚,咱俩的绯闻关系能不能坐实了!”
齐知舟:“......”
他的语气颇为哀怨,齐知舟居然有种自己正在被逼婚的错觉。
李局笑眯眯地端着不锈钢保温杯:“我同意。”
边朗比了个“OK”的手势,对齐知舟说:“我也同意,要不我们现在就选婚期?缉私的副队长好像会看黄历,我请他挑个日子......”
齐知舟冷冷瞥了边朗一眼:“走不走?”
说完自己转身就走。
“......又生气,气性真大,日子还过不过了?”边朗骂骂咧咧地抄起拐杖,忙不迭跟了上去。
·
出了大楼,午后阳光有些刺眼。
边朗一摸裤兜,低骂了一声:“卧槽!”
齐知舟侧目:“怎么?”
边朗说:“烟落上头了,你等我两分钟,我去取。”
齐知舟说:“别取了,重新买一包。”
“不行,才拆封,好几十块钱呢,”边朗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幽怨地瞟了齐知舟一眼,“我已经下定决心入赘了,正在为自己攒嫁妆,经济压力很大的,你不懂。”
旁边路过的警员都在憋着笑,齐知舟额角直跳,生怕边朗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爱情宣言,赶紧按着额头说:“快去快回,我到车里等你。”
边朗的去而复返并没有让李局感到吃惊,他往保温壶里沏了滚烫的热水,头也不抬地问道:“怎么又回来了?落东西了?”
“老李,”边朗开门见山,声音压低了几分,“他昨天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李局吹了吹杯口的热气,眼皮一掀:“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笔录你也看了,字人家也签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什么笔录,”边朗眉头微蹙,“这起案子还有疑点,对不对?”
“没有,”李局缓缓地喝了一口热茶,透过氤氲的水汽看着边朗,“边朗,我们说话办事,是要讲证据的。现在证据都摆在你面前,链条清晰,很干净。”
边朗沉默了片刻,突然换了个称呼:“李叔。”
李局喝茶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边朗继续说:“从我十八岁你就带我了。”
李局看着门边的高大身影,记起十年前他去警校带训,那么多新生乌泱泱站在面前,李局一眼就看到了边朗。
刚成年的小伙子,剃着板寸,资料上写着父母双亡、胞兄失踪,脾气又冷又硬,眸光锐利而警惕,像一匹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幼狼。
他那时也没料到,这么孤僻的一个人,竟然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猛兽。
这些年来,他虽然人在新阳,却一直通过各种渠道关注着边朗的每一起案子、每一次立功受奖......不仅是因为边朗曾是火山福利院的孩子,更因为边朗那时的眼神,既凶狠又脆弱,让李局久久不能忘记。
如今,当年初出茅庐的少年,逆光站在门边,身形挺拔结实,目光沉稳了许多,但骨子里的锐气和执拗却丝毫未减。
数不清的感慨一时间涌上心头,李局长呼了一口气,放下保温杯,抬步走到边朗身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比我高了,好小子。”
边朗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对我很重要。”
“有多重要?”李局目光如炬地反问,“没了他,你就活不了了?”
“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边朗的声音很稳,仔细听就能发现细细的颤抖,“没了他我能活,能吃饭,能呼吸,能继续办案。但是我......”
边朗顿了顿,嗓音暗哑下去:“但是我不能失去他。”
李局凝视他良久,最终沉沉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阿朗,有些事情暂时不让你知道,是时机还没有成熟。但我向你保证,那些事和案子本身无关。你做得很好,地下拳场被彻底捣毁,比泉村的基因实验阴谋也得到了制止,齐博仁是十年前大案的主犯,死得更是不冤。”
边朗怎么可能听不出李局话语中的避重就轻,他没有再追问细节,只是盯着李局的眼睛:“您告诉我,他会不会有危险。”
李局沉默了一瞬,他眼中刹那的闪烁几乎难以捕捉:“......不会。”
“行,”边朗说,“我信您。”
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李局站在原地,眉头缓缓拧紧,脑海中回荡着昨日齐知舟对他和盘托出的一切。
他并没有欺骗边朗,至于齐知舟会不会有危险......
就要看那位温润儒雅的年轻教授,到底要不要把自己当成棋子押上赌桌了。
·
又过了几天,边朗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检查结果好得令人咋舌,恢复速度几乎超出了医学常理。
局里特批让他多休息一段时间,但边朗一刻都闲不住,伤势刚稳定就马不停蹄地回了市局报道。
李局起初还不放心他的恢复情况,背着手溜达到训练区,亲眼看到边朗在射击场上十枪打出了98环、在搏击训练室一个人挑翻了五个生龙活虎的学员后,动作迅猛利落,丝毫不见滞涩。
李局诧异地打量着边朗,难以置信地问:“齐知舟没给你打什么基因变异的药水吧?”
边朗解下护腕,甩了甩满头的汗,对李局扬了扬下巴:“领导,咱们练两局,您指导指导?”
李局怒道:“怎的?你他娘的想把我送上病床提前退休啊?!”
“借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边朗爽朗一笑,活动活动肩膀,“最近哪个分局来实习警了?拉过来我练练手,太长时间不活动,我感觉我这骨头都生锈了,出拳咔咔响。”
“还‘练练手’?你当人家牲口啊?”李局见他是真大好了,也就放心了,揣着宝贝保温杯扬长而去,顺道扔下一句话,“想活动筋骨是吧?你那儿还压着十几份报告没审,今天审好了给我送来。”
“十几份?!”边朗朝着他的背影扬声抗议,“老头,你当我牲口啊!”
临近下班,边朗忽然收到一条消息,是齐知舟发来的——
【早点回家。】
回哪儿?
回家?
这个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的简单词汇戳在了边朗心尖上,他看着这四个字,忽然觉得心脏搏动着泻出一股股暖流,瞬间流至四肢百骸,让他的指尖甚至都在微微发麻。
回家,是回家。
正巧林森抱着一摞文件经过,瞧见自家队长对着手机屏幕笑得一脸荡漾,忍不住好奇地探着脖子问:“哥,你笑啥?”
边朗问他:“森啊,哥问你,你有家吗?”
林森说:“有啊,我不就住单位宿舍吗。”
边朗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我说的是‘家’——家里得有个齐知舟等着,你有吗?”
“......”林森无语凝噎,默默抱紧文件,面无表情地走开了,“打扰了。”
边朗美滋滋地把那条消息页面截屏,然后打印了下来。
他在上面用马克笔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媳妇催下班,不是急事请勿扰,谢谢^v^
甭管谁来找他,边队长一概不废话,亮出这张纸,再送上一个阳光灿烂的真诚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