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火山(112)
齐振成对此很是豁达,抱着粉雕玉琢的儿子说,不聪明就不聪明,健康、平安、开心就够了。
齐氏家大业大,齐知舟是这一辈唯一的孩子,加上他样貌精致漂亮,说是橱窗里的人偶娃娃都不为过,因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养成了骄纵蛮横的少爷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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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龄的小朋友不愿意和他玩,齐知舟从小就自己找乐子。边朗来到齐家之前,他最喜欢去二叔的实验室,里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仪器,像是巨大的乐高积木。
有次他着凉发了烧,一位研究员给他打退烧针,然而忙中出了差错,居然给他注射了一剂分泌转化生长因子β1的基因药剂!
齐博仁闻讯如遭雷击,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即带齐知舟去医院!
但转念一想,他不能让大哥知道知舟在他这里出了这么大的医疗事故,一旦大哥彻查,他利用福利院做人体实验的事情必定暴露!
电光火石间,对基因实验的狂热压倒了一切。齐博仁将半昏迷的齐知舟抱进了观察室,他甚至想好了,如果知舟这次没有挺过来,就这么咽气了,他要如何将知舟的死掩盖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想中的剧烈排异并未出现。相反,监测仪器显示,小知舟的身体竟以惊人的包容性吸收融合了基因药剂!
当齐知舟醒来后,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发现二叔正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小知舟好奇地问:“二叔,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齐博仁一个箭步冲上来,将齐知舟抱在怀里放声大笑:“小知舟啊,你真是老天爷送给二叔的礼物啊!”
小知舟感受到了二叔的快乐,于是也咯咯笑了起来,昂着脑袋骄傲地炫耀:“二叔,我下午还帮你擦桌子了呢!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呀?”
齐博仁激动不已:“厉害,厉害!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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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齐知舟便被齐博仁拖入了这潭深不见底的泥沼。
他还是经常去实验室玩,二叔有时会给他喝一杯牛奶,他喝完后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醒来天就黑了。
他并不知道,在他昏睡的时间里,包裹他的并不是柔软的沙发和绒毯,而是冰冷的实验台和各种仪器。
齐知舟体质特殊,是亿万无一的基因嵌合耐受体。他能吸收一部分药物,也会对一部分药物产生排斥,这导致他每个月都会发一次烧,看遍名医都查不出根源,只能归咎于早产带来的虚弱。
七岁那年,齐知舟从福利院带回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哥哥叫边策,弟弟叫边朗。
齐知舟的少爷脾气几乎全部撒在了桀骜不驯的边朗身上,他乐此不疲地作弄边朗,却又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一刻都不愿意和边朗分开。
有了边朗,齐知舟去实验室的次数直线下降。齐博仁对此苦恼不已,只能铤而走险,加大每次输入齐知舟身体里的药物剂量。
他精心培植了能够强化记忆能力、思维能力和逻辑能力的顶级基因种,并且植入了齐知舟的身体。
监测数据完美得令人惊叹——齐知舟对此接受良好,没有出现任何排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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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实却让齐博仁大失所望。
齐知舟的学业表现一直非常平凡,在心智上甚至比同龄人更加幼稚、任性。
他好像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欺负边朗上面,有边朗在的时候,齐知舟像一个豪无自理能力的小孩子,连路都不好好走,甚至会故意摔跤,只是为了要让边朗背他。
齐博仁百思不得其解,基因是不会出错的。他用尽了方法,但是再精密的仪器也无法探测出,齐知舟为什么没能在药物作用下,如他所愿成为一个天才。
因为感情是无法被控制的变量,齐知舟根本就不想做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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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朗比齐知舟高一届,齐知舟每天晚上都要挤到边朗的书桌边,和边朗一起写作业。
他十道题里有八道不会做,眨巴着漂亮的眼睛,要边朗一道一道给他讲,如果边朗流露出一丝不情愿,他就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根细软的小马鞭,瞪着眼睛威胁:“边二,我打你了!怕不怕!”
一开始,那些题目齐知舟是真的不会。小少爷不喜欢上学,听课总不专心,老师说的他跟不上,边朗用带着点不耐烦却清晰的语调拆解出知识点时,齐知舟还能听进去一点。
不知从哪一天起——其实没有一个具体的时刻,也许只是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时的一个瞬间——齐知舟忽然发现,课本知识变得异常容易。再复杂的公式和题型,他只要扫上两遍,就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认知上的飞跃悄无声息,就像是身体里的某颗种子发了芽。
初三有次月考,齐知舟的物理居然得了满分。
他原本满心欢喜,然而午休上厕所时,他在隔间里听到同学们的议论。
“齐知舟能考100?肯定有猫腻。”
“废话!他那么有钱,肯定是用了点手段,老师给他透题了吧?”
“一次月考而已,搞这些小动作,至于吗?”
“他爸不是刚给学校捐了个图书馆吗,表彰大会要来做家长代表发言。”
“嗐!那就说得通了,学校给他儿子弄个好看点的成绩,让他面子有光。”
......
那些鄙夷的言语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齐知舟把那张满分卷子撕碎了,默默扔进了垃圾桶里。
晚上放学,齐知舟没有像往常一样等着边朗来接他,而是坐在高中部校区外的花坛边发呆。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直到另一道更加高大的影子将他的覆盖住,齐知舟抬起头,一瘪嘴:“......边二。”
边朗说:“起来,走了。”
齐知舟把自己的书包扔给边朗:“边二,我物理考砸了,你要给我讲题,从头讲!”
声音里除了一贯的蛮横骄矜,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边朗接过书包,习惯性地挎在肩上:“哪次不是从头讲。”
齐知舟拽着书包带,像条执拗的小尾巴那样跟在边朗身后。
他不看路,光低着头看边朗的影子,闷闷地说:“边二,如果我有天考了年级第一,你是不是觉得我作弊了?”
边朗嗤了一声,头也不回地丢来一句:“你脾气那么臭,人缘那么差,谁肯帮你作弊。”
“边二!”齐知舟瞬间炸毛,跳起来作势要打他,“你说谁脾气臭人缘差!我打你了!”
齐知舟的委屈被傍晚微凉的风吹散,他跳上边朗的肩膀,非要边朗背他回家。
那天晚上,暖黄的台灯下,齐知舟趴在书桌上,侧着脸,偷偷看着身边演算习题的边朗。
十六岁的边朗已经很英俊了,五官轮廓冷峻而锋利,却还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
那时候的齐知舟十五岁,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像有只不乖的小鹿在胸腔里乱跑乱撞。
他不懂那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他不喜欢那些同学,边朗比那些人加起来都更加重要。
他不想要考满分,他也不需要考满分。
他只想每天晚上都和边朗一起写作业,每一天就是明天、后天、大后天......所有的日子加在一起。
从十六岁到二十七岁,齐知舟想要的从来没有变过。
第81章
“知舟!”
黑暗袭来的那一刻,齐知舟的身影在视线中倏然消失,边朗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刚才被子弹轰开的不锈钢门内侧,机括滑动的声音轰隆作响,居然是一道厚重的石壁暗门!
砰——
暗门彻底合拢,尘埃簌簌落下,这座庞大的山体实验室被彻底封闭,成为了坟墓。
电力断开,升降机无法运转,从十几米的高度轰然坠落,砸在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边朗的理智已经焚烧殆尽,他疯了似的抓住升降机的钢缆绳往上攀爬,剧烈的摩擦让掌心瞬间皮开肉绽,早就骨折的右手小指诡异地弯曲着,掀起一帧帧钻心刺骨的剧痛。
边朗却浑然不觉,他额角青筋因为痛苦而根根暴起,每一次发力都让肩背肌肉紧绷到几乎石化的程度,仿佛下一秒骨骼就要将皮肤撑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