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火山(47)
他掌根推了下边朗胸膛,根本推不动:“边二,别闹了,你让我出去。”
边朗发出含混的咕哝声:“不出去。”
就这么又反复纠缠了几次,饶是齐知舟这十年修炼的再好,也忍不住有了脾气。
反正边朗现在醉着,几乎是断片的状态,齐教授恶向胆边生,揪着边朗两只耳朵往外扯,恶狠狠地说:“边二,你再不听我的话,我就要打你了!”
他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有多骄横跋扈,边朗却从他的颈窝中霍然抬起头,紧紧盯着齐知舟。
齐知舟心跳骤然停了一拍,不确定边朗是不是清醒了,于是试探着喊道:“边朗?”
边朗脑中的某根神经被狠狠挑动,恍惚间他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情人节。
图书馆西文书库的E、F两排书架当中,空间逼仄拥挤,他穿着浅蓝色棉袄,和小少爷面对面,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知舟,”边朗目光定格在齐知舟湿润的薄唇,“你亲过我,你还记得吗?”
齐知舟以为他说的是地下拳场那次:“当时情况紧急,如果我不那么做,你会有生命危险。”
边朗垂头逼近:“停电的时候,你为什么要亲我?你把我当成谁了?”
齐知舟瞳孔微微压紧:“......边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记得了。”
“我可以亲你吗?知舟,”边朗看着齐知舟的嘴唇,固执地问,“知舟,我可以吗?”
“......不可以。”齐知舟轻呼出一口气,沉静地回答,“边朗,不可以。”
边朗笑了一下,然后他缓慢地抬起手,遮住自己右眼下那颗极其不起眼的小痣,接着几乎是机械性地弯起唇角。
“现在呢?知舟,我可以亲你吗?”边朗的尾音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栗,“你把我当成谁都可以,知舟,我都可以。”
他维持着一手遮脸的古怪姿势,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但靠近齐知舟的动作却无比轻柔。
就在他们的嘴唇即将相触的前一瞬,齐知舟猛然偏头:“边朗,你醉了。”
边朗的眼神居然有一丝慌乱:“知舟,我可以不是边朗,我可以是......”
齐知舟重重推开边朗,皱眉呵道:“你发什么疯!”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电梯,背后传来“咚”一声闷响。
齐知舟下意识回头,从缓缓合上的电梯门缝隙中看到边朗因为失去重心而跌倒在地。
他重重闭了闭眼睛,返回电梯中扶起边朗。
·
边朗倚靠着沙发,闭着双眼,呼吸沉重。
齐知舟拧来毛巾给他擦了把脸,静静看着边朗英俊冷硬的五官轮廓,而后看向他的那颗泪痣。
都说有泪痣代表这一生会经历许多坎坷,这点在边朗身上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从小父母双亡成了孤儿,和孪生哥哥相依为命。七岁进了火山福利院,吃饱穿暖的日子没能过上几天,八岁被齐家收养,成为了小少爷的玩具。
小少爷对边朗算不上好,对他呼来喝去,一有不顺心就拿他撒气,总是欺负他。
小少爷不允许别人和边朗玩,他告诉身边所有人,边朗是他养的宠物,谁要是和边朗玩得好,就是和他作对!
这番霸道蛮横的言论,导致边朗整个童年时代都没有朋友。
十八岁那年,边策葬身火海,边朗从此后在世上孑然一身,再也没有亲人。
齐知舟现在想来,边朗人生中的不幸似乎都是他带来的。
十七岁那年的情人节,他鼓起勇气吻了边朗,灯亮后边朗震惊、失神甚至是痛苦的神情让齐知舟难受了好几天。
他猜边朗肯定是不喜欢他的,所以十七岁的齐知舟暗暗下定决心,要对边朗好一点。等到边朗爱上他的那一天,他就大声地告诉边朗,我才没有认错你,我一次都没有认错过你。
那时候他觉得他和边朗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他才十七岁,边朗十八岁,他们还有好几十年要在一起。
但是分别来得太快,又太猝不及防,十七岁的齐知舟还来不及长大,就背负了三十一条人命。
那些被烧死的孩子夜夜在梦中向他求救,齐知舟绝望地说对不起,他们便咒骂他,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真正该死的人应该是你。
十七岁没来得及告诉边朗的话,二十七岁时终究是没法再说出口了。
·
齐知舟抱来一床薄被给边朗盖上,刚要转身,就被边朗抓住了手腕:“知舟。”
齐知舟回身:“你醒了?”
边朗依旧闭着眼,齐知舟无法从他的眼神中判断出他是否已经清醒。
“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齐知舟僵立在原地:“你休息吧。”
边朗依旧抓着他不放:“你知道吗?”
齐知舟指尖微微蜷缩,沉默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直到此刻,如果还要说他不清楚边朗的心意,未免太过虚假。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知舟。”边朗乌黑的睫毛动了动,嗓音低沉,“和我在一起,好吗,知舟?”
“......”
齐知舟缄默不语,从边朗手中一点点抽出被握住的手腕。
边朗胸膛起伏,脸颊肌肉绷紧。
就在齐知舟即将抽离时,边朗五指忽然收紧,更加用力地攥住了齐知舟的手。
“我知道你还一直在查当年福利院失火的真相,陈阿强长期注射的那种药就是来自于你,你在暗中从事什么交易?你要达成什么目的?”边朗没有睁眼,声音又低又急,“那个伪装成出租车司机的杀手要杀你,拳场的老大却要保你,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身份?只要我想查,我总会查到,你知道我的能力。”
齐知舟蹙眉:“边朗,你......”
边朗粗暴地打断齐知舟:“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保护你,我可以帮你。你的这些秘密我都会帮你保守,不管你做了什么,哪怕你真的做了坏事也没关系,我可以替你压着,我的身份可以给你很大帮助......”
“边朗!”齐知舟陡然拔高音量,正色道,“你是个警察!”
边朗喘息着睁开双眼,他是警察,他怎么能这么威胁齐知舟。
屋中一片死寂,边朗仰头看着齐知舟,许久后忽然认输了一般,松开了齐知舟。
“我和我哥长着一样的脸,”边朗笑着说,“知舟,你把我当成他吧。”
齐知舟垂眸,安静了不知道多久,他平静地说:“你喝醉了。”
边朗说:“既然你可以认错一次,就可以认错第二次、第三次......”
齐知舟嗓音稳定而平和,为他们彼此都找了一个台阶:“边朗,你喝醉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关上的瞬间,边朗觉得空气似乎都冻结成冰。
刚才的真心话环节,方锦锦向他提问:“边队,要是你喜欢的人朝你走一步,你会走剩下的九十九步吗?”
边朗没有回答,选择喝空一整瓶啤酒。
他喜欢的人把自己藏在一团迷雾里,好像他怎么努力走都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第36章
边朗一直都没能够彻底睡着,他做了很多梦——又或许那些其实是同一个梦,梦里无数场景快速切换,但都没有色彩,像一部黑白片。
六岁,哥哥带着他沿着铁路要饭,哥哥见到人就弯腰说老板好,他心疼哥哥,偷偷抹眼泪。
七岁,火山福利院收养了他们,每顿饭都有鸡腿吃,他自己只吃半个,剩下一半给哥哥。
八岁,他和哥哥第一次踏入齐家别墅大门,小少爷趾高气昂地对他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宠物小狗,你要听我的话!
九岁,他的生活里除了哥哥,多出来一个漂亮的小跟屁虫,跟屁虫有条小马鞭,挥起来神气极了。
......
十五岁,哥哥忽然在体育课上昏倒,那天之后哥哥的身体变得很不好,严重时甚至行走都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