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火山(109)
齐博仁递了个眼色,寸头男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押着边策到了旁侧一间监测室里。
边策焦急地拍打着监测室的隔音玻璃,不断嘶吼着什么,但声音却被完全隔绝。
齐知舟脚步微微一顿,他侧头对边策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笑容,示意边策安心。
这个笑让边策愣了愣,待他回神,齐知舟已经稳稳踏上了升降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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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齐知舟真正与齐博仁相对而立时,他才发觉记忆里只能仰望的二叔,现在已经不及他高了。
齐博仁双手重重拍上齐知舟的肩膀,欣慰不已:“知舟,长大了,长高了,沉稳了,也出息了。”
“二叔,”齐知舟平静地回视着他,“过去的这十年,你有想过爸爸,有想过我吗?”
“当然!”齐博仁嗓音艰涩,脸上适时地流露出深切的沉痛,“我对大哥和你有愧啊!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没有办法,我的研究还没有成功,我不得已只能选择丢下齐氏离开。我知道大哥坐了八年牢,也知道齐氏刚垮台的那两年,你无依无靠,过得很不容易,这些我都知道......”
说到这里,齐博仁恰到好处地哽咽了一下,将一个被迫离家的长辈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大哥和你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我对不起你们。”
“被大火烧死的三十一个孩子呢?”齐知舟不为所动,“这十年里,你有想起过他们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锐利的刺,瞬间刺破了齐博仁试图营造的悲情氛围。
他顿了顿:“知舟,我们叔侄阔别十年,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吗?”
“无关紧要?”齐知舟讽刺地摇了摇头,“你说你对齐氏有愧,对爸爸和我有愧,那你对那些因你而丧命的人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齐博仁脸上的愧色如同潮水般褪去,他整了整自己一尘不染的衣襟,理所当然地说:“知舟,他们的死,确实造成了重大损失,这点我可以承认。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那些人都是基因图谱上非常平庸的生命体,他们的牺牲并不可惜,这是为了达成更伟大的科学理想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平庸的生命体?”齐知舟低声重复这荒谬绝伦的六个字,一字一顿地问,“谁定义的?你吗?”
“知舟!”齐博仁的声音陡然拔高,显露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权威姿态,“你已经是基因科学领域公认的翘楚了,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从基因层面来说,人的生命是分三六九等的!劣等脆弱的基因注定要被淘汰,只有不断进化!进化!进化!才能培育出最优秀、最智慧的基因!这是科学前进不可逆的方向!”
“所以,”齐知舟眼中冰雪尘封般森寒,“你用火山福利院作为你的实验基地。为了能拥有源源不断的实验体,你一方面打着慈善的幌子,接收各地福利机构送来的孩子,另一方面暗中豢养着一个儿童拐卖团伙,为你时刻输送新鲜血液。”
“你都知道了。”齐博仁并未否认,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些孩子呢?”齐知舟向前逼近一步,血淋淋地质问,“那些实验失败后的孩子呢?都被你杀了?”
“基因排异的痛苦你很明白,那种折磨生不如死。”齐博仁冷漠道,“我只是提前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他将一场长达数十年的“屠杀”冠上了“仁慈”的名义,齐知舟只觉得身体里一片彻骨的冰凉。
“还有一批被收养的孩子呢?”齐知舟胃里一阵翻涌,几乎要呕出来,“你的实验需要大量资金支持,我记得那些年新闻经常报道,火山福利院的孩子总是被‘幸运’地选中,被外国夫妇或是富商收养,他们就是你背后的资本?”
“资源置换罢了,知舟。”齐博仁轻描淡写。
齐知舟深呼一口气:“那些被‘置换’走的孩子,最后怎么样了?”
齐博仁露出了一丝虚伪的笑容:“知舟,你大可以往好了想。也许他们真的像童话故事里写的那样,被富有且善良的家庭收养,成为了王子或是公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童话故事?王子公主?幸福快乐?
齐知舟心尖阵阵抽痛,被当作“资源”置换出去的孩子,也许会面临惨无人道的虐待,也许会成为满足有钱人猎奇爱好的玩物......
齐知舟闭了闭眼,强压下喉咙里涌起的血腥气。
齐博仁说:“知舟,请你理解我,你应当站在我这边。”
“......”齐知舟身体微微摇晃,“你害死了多少孩子,现在你让我理解你?站在你这边?”
齐博仁慈爱地笑了:“当然了啊,知舟,因为你是我迄今为止,最完美的作品。”
这个笑容映在齐知舟的瞳孔深处,如同一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神经。
齐知舟再也抑制不住身体里翻江倒海的痛楚,弯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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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博仁笑容加深,他抬起手,指尖停在了齐知舟的侧颈,按压着齐知舟正在跳动的血管:“知舟,还有一件事,是二叔对不起你。当年我仓促离开,针对你的基因融合还没有彻底完成,让你的身体留下了隐患,才会这么虚弱。这些年还时常发烧吗?”
齐知舟背脊一僵,五脏六腑忽然抽搐似的剧痛,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知舟!”监测室内,边策目眦欲裂,疯狂地用身体撞击着隔音玻璃,发出无声的嘶吼。
齐博仁却仿佛没看到那刺目的鲜血,他眼中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欣赏和掌控欲。
“知舟,你是毫无瑕疵的基因容器,你当然应该站在我这一边,和我一起期待......不,是一起缔造完美人类的诞生。”齐博仁取出一管早已准备好的注射器,针头轻轻刺入齐知舟的肌肤,“小时候的事情,你应该有许多记不得了,这支药会让你想起来的。”
药剂被缓缓推入血管,带起一阵诡异的麻痹感。
齐知舟已经连喘息都没有气力了:“......离我......咳咳咳,离我远点。”
齐博仁终于彻底撕掉了伪善的面具,脸上勾起一丝傲慢而残忍的笑意:“知舟,我承认我双手鲜血累累,但你以为你就无辜吗?你以为你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被誉为天才,被万人敬仰,真的是因为你拥有惊人的智商和天赋吗?”
他顿了顿,欣赏着齐知舟瞳孔中瞬间放大的茫然。
齐博仁满意地说:“那都是我经年累月对你进行改造的结果啊......”
砰——!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门锁被硬生生用枪轰开,有人裹挟着狂暴的寒意,一脚踹开了大门!
在齐知舟模糊的视线中,一个高大身影逆光矗立在门口。
齐知舟眼底忽然一热,声音轻而疲惫,连他自己都无法听清:“边二......”
——你怎么才来啊,你不在,有好多人欺负我。
边朗举着枪,枪口精准地锁定控制台前的齐博仁,声音平稳而冰冷:“把他还给我。”
第79章
门扉大开,冰冷的山风裹挟着泥水腥气灌入,为冰冷的实验室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门外,瞿一宁已经将寸头男和中长发男人控制住了,他将两人手脚捆绑,警惕地握着枪:“不许动!”
边朗矗立在明暗交界处,浑身湿透,握枪的十根指尖鲜血淋漓,尤其是右手小指,以一个违背生理结构的诡异角度扭曲着。
在缓释剂的支撑下,他浑身肌肉绷紧,双臂稳如磐石,枪口纹丝不动地锁定着齐博仁眉心。
血污和泥浆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蜿蜒淌下,在他冷峻的脸上勾勒出近乎非人的悍利轮廓。
“是你?边家兄弟里那个老二?”齐博仁的声调拔高,一只手箍着齐知舟脆弱的脖颈,将他整个身体提离地面,牢牢挡在自己身前,“我对你很有印象。你啊,从小到大都是个麻烦,也不知道小知舟看上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