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火山(187)

　　齐知舟也在笑，笑容平和而沉静。
　　他仰起脖颈，将最脆弱的部位完全暴露给边策。
　　“开枪吧。”
　　说完这三个字，齐知舟轻轻闭上双眼，在黑暗中等待死亡。
　　边策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砰！
　　枪声响起，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齐知舟睁眼，那一枪打在了他身后的地面上。
　　“我不喜欢你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边策说，“知舟啊，你都快要死了，怎么还是这么从容不迫呢？”
　　齐知舟靠着椅背：“我可以活，也可以死，无所谓了。”
　　你要继续折磨我，还是要一枪了结我，都无所谓了。
　　直到此刻，齐知舟终于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放松，他脑海里有一根紧绷了十年的弦终于松开了。
　　他无数次梦到那场大火，孩子们朝他招手，他们都在等他。
　　齐知舟神情安详，仿佛迎来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场永恒的梦境。
　　“我还有最后一份礼物要送给你，知舟。”边策的声音在空旷的净化室里回荡，“我知道你不怕死，甚至很期待赴死，带上这份礼物吧，你会喜欢的。”
　　“共生基因吗？”齐知舟配合地歪头，露出侧颈的注射区，他眼中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最后一针了，扎得准一点。”
　　边策笑着摇头：“不是的。”
　　齐知舟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眸骤然缩紧。
　　就在这时——
　　“砰！”
　　净化室的铁门被猛然撞开，边朗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浑身沾满沙尘，眼神锐利如刀，手中 的枪口稳稳锁定边策。
　　他的声音因为长途奔袭而沙哑不堪：“放开他！”
　　齐知舟怔住，喃喃道：“边二......”
　　这一声呢喃比风还要轻，却传到了边朗的耳中，重重落在了他的心里。
　　他双手持枪，面容冷肃，没有看齐知舟一眼。
　　不敢看，怕看一眼就手抖，看一眼就会丧失斗志。
　　“阿朗，你还是来了。”边策朝着弟弟微笑。
　　边朗逼近一步，枪口稳如磐石：“一切都结束了，哥。”
　　“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哥，真是让我没想到。”边策长叹了一口气，目光在边朗和齐知舟之间扫过，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我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这里了。”
　　“你恨的人是我，不是他。”边朗看着那张和他如出一辙的脸，心脏一阵剧痛，“放他走，我做你的人质。”
　　“错了！”边策像是被激怒了，声音陡然拔高，“阿朗，比起你，我更痛恨齐知舟！他的身体可以承受进化，他已经接受了改造，他拥有了极高的智力和极强的学习能力，他成为天才了！但是——”
　　边策一顿，嗓音蓦然变沉，眼神也由柔和变得阴鸷。
　　“知舟啊，但是你为什么不珍惜？”
　　边策的枪口对准齐知舟的胸膛，让边朗喉咙猛地一紧。
　　“你拥有让我梦寐以求的体质，你为什么不珍惜啊？”边策质问齐知舟，“你知不知道，每当我看着你故意对阿朗卖蠢的时候，看着你连一道最简单的立体几何题都要他教你的时候，看着你在他面前仿佛一个毫无自理能力的智障的时候，我有多么心痛！你，你们！你们拥有的都是我求而不得的，你们为什么不珍惜呢？”
　　齐知舟摇头：“你真的是个疯子。”
　　边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顷刻间便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模样：“抱歉，阿朗，知舟，我刚刚是不是失态了。”
　　“边策，”边朗沉声道，“你错的太离谱了。”
　　“我没有错。”边策放声大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创造一个更完美的世界。优胜劣汰，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我有什么错？”
　　边朗说：“有什么话留到法庭上再说，放下枪。”
　　“阿朗，哥哥真的不希望伤害你。”边策长舒了一口气，话锋一转，“但是，哥哥承认我确实自私了一些，我也不想看到你过得太幸福。你的亲人，和你的爱人，同时死在你面前，应该能让你的余生都被阴影笼罩吧？阿朗，哥哥祝你长命百岁。”
　　他举枪对着齐知舟的额头。
　　“不要！”边朗瞳孔骤缩，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子弹呼啸而出，对准的是边策持枪的手臂。
　　边策手腕一偏，从他枪中射/出的子弹击中了后方堆砌的化学原料桶。
　　“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边策在爆燃的火光中露出了一个疯狂而扭曲的笑容。
　　火光瞬间吞没了边策的身影，齐知舟被绑在铁椅之上，强大的冲击波让他被火焰吞噬之前，连人带椅一起被掀飞了出去！
　　那瞬间，边朗嘶哑的嗓音尖锐到变调：“知舟！！！”
　　他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冲进火海！
　　·
　　爆炸接二连三的发生，整栋建筑开始坍塌。
　　边朗在浓烟中疯了似的寻找，双手鲜血淋漓，终于看到了被压在断裂水泥板下、浑身是血的齐知舟。
　　他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跪倒在地。
　　“知舟，知舟......”边朗的嗓音颤抖得不成调，他用尽全身力气搬开水泥板，将齐知舟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知舟你看看我，是我，是边二，知舟......知舟你别吓我，你知道我胆子小，你别......齐知舟！”
　　齐知舟的嘴唇动了动，口中不断溢出鲜血。
　　巨大的恐慌顿时将边朗淹没，他甚至担心自己说话声是不是太大了，会不会将齐知舟碰碎。
　　“知舟，我们回家了，嗯？你不要睡，”边朗视线一片模糊，他俯下身，嘴唇轻轻抵着齐知舟的额头，“别睡，家里有新换的羽绒被，回家再睡觉，回家了，知舟，知舟啊......”
　　“边......边二......”
　　边朗身体猛地一僵，他听见齐知舟虚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声音。
　　“我在这，边二在这！”
　　齐知舟已经连呼吸都觉得艰难，但他总觉得还有什么话没有告诉边朗。
　　很重要的话，很重要，一定要说。
　　“边二，我爱你，”齐知舟的声音飘渺到和充斥着硝烟味的空气融在了一起，“我爱你。”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我没有一天停止过爱你。
　　我爱你是一种本能，是最无坚不摧的意志。
　　边朗浑身发着抖，眼泪不断落在齐知舟脸上：“你他妈现在知道说了！齐知舟你他妈的......你要是敢死，我不会记得你，我恨你一辈子！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抢手？有多少人排着队喜欢我？你别想我为你守身如玉，你一闭眼我就找十个八个比你脾气好的，比你温柔的......”
　　说到后面，边朗已经泣不成声。
　　齐知舟轻轻牵起唇角，笑了一下：“我爱你，边二，我爱你......”
　　他从不对边朗说爱，一次也没有说过，却在这一刻反复向边朗重复这三个字。
　　仿佛他生命最后的意义，就是要让边朗知道，他爱边朗。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爱你，我爱你......”边朗哽咽着祈求，“别走，知舟，别走......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别走好吗......”
　　远处传来了救援车辆急促的鸣笛声。
　　在齐知舟逐渐涣散的视线中，天边一道金色光线驱散了黑暗。
　　他最后看向边朗，真好啊。
　　“朗”是光明的意思，真好啊，边朗。


第134章
　　这是一个夏天的清晨，齐知舟站在一个山坡上，绿草如茵，阳光明媚而和煦，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齐知舟却撅着嘴，满脸写着不高兴。
　　他和爸爸吵架了，因为爸爸觉得他写字歪歪扭扭不好看，所以他离家出走了。
　　走了好久好久，齐知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直到他来到了这片山坡。
　　一栋有些陈旧的三层建筑矗立在阳光下，红色的砖墙显得有几分斑驳，让他感觉有点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