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火山(78)
她问那个小姐姐:“能给我一片吗?”
小姐姐给了她一片卫生巾,罗茜茜揣在怀里,像是揣着全部的勇气,拔腿就跑。
她抓住了人生中很可能仅此一次逃离山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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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茜茜说起这段往事时风轻云淡:“我就这么一直跑,跑得很远,再也没有回去过。”
方锦锦破口大骂:“杂种!畜牲!死了也要下地狱滚油锅的烂人!”
边朗皱起了眉:“后来呢?”
“小的时候要饭,长大了一点就打工呗,”罗茜茜剥开薄荷糖纸,“再后来我就遇到知舟哥啦,知舟哥帮我治病,送我去学手艺,资助我开了一家纹眉店。”
方锦锦稍稍平复了愤怒的情绪,担忧道:“茜茜,你这次回去,你家人要是认出你了怎么办?”
“认出就认出了,我无所谓。”罗茜茜笑吟吟地挽着齐知舟的手,“而且还有知舟哥在呢,他们还能欺负我不成?”
边朗透过后视镜瞪着罗茜茜:“哎哎哎,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罗茜茜把脑袋也挨着齐知舟,一脸嚣张:“我知舟哥都没说什么,就你瞎哔哔!”
齐知舟摇摇头,轻声说:“茜茜,别闹了。”
罗茜茜“哦”了一声,挪回去坐好:“知舟哥,你们这次怎么突然要去比泉村,是出什么事了吗?”
齐知舟点头:“绑架小旭的幕后指使人,很有可能就藏在比泉村。这次进村,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罗茜茜说:“会的,知舟哥,不是还有你嘛。”
边朗嗤笑道:“你知舟哥抓只鸡都费劲,吃鸡蛋还要别人给他剥好壳。”
齐知舟:“......边朗,没有人问你的意见。”
方锦锦捂着嘴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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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镇上是正当午,日头高悬,晒得要命。
“比干市局派来的人呢?”边朗下车买了一兜矿泉水,出了一脑门的汗,“到哪了?”
方锦锦打了个电话,挂断后无奈道:“说是刚刚等我们等困了,找了个洗浴中心搓澡去了,马上过来集合,大约半小时。”
边朗低骂一声:“派了个什么愣头青,真行。”
饭点到了,四人在附近找了一家快餐店,照着墙上贴的菜单点了几个菜。
店里没有空调,挂壁电扇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桌面沾着一层油,装陈醋的小料瓶里漂着一只死苍蝇。
“环境一般,”边朗用开水烫了四副碗筷,“将就吃,填填肚子。”
天气一热起来,齐知舟的食欲就不好,嚼了两口白米饭就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
方锦锦到哪儿都有好胃口,啃着酱鸭腿关心道:“齐教授,你吃这么点啊?你病才好,身体虚,多吃点。”
罗茜茜说:“知舟哥,是不是太油腻了啊,我去给你要一碗清水,你涮涮再吃呢?”
“吃你们的,谁都别管他,他就是娇气。”边朗拿过齐知舟的饭碗,满脸不耐烦,冷着脸训斥,“整日里空调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给你惯的臭毛病!”
他一边说,一边夹了块卤得十分入味的五花肉,把瘦肉拆下来放到齐知舟的饭碗里,肥肉自己一口吃了;再选了个荷包蛋,筷子挑出外圈微焦的蛋白;接着从海带豆腐汤里捞出几块白嫩豆腐,和米饭搅和在一块拌匀了,最后浇上一勺卤汤。
边朗把饭碗放到齐知舟面前:“吃。”
罗茜茜很嫌弃地看着那碗四不像拌饭:“你给知舟哥吃什么?知舟哥能吃就怪——”
下一秒,她冰清玉洁的知舟哥一手端饭碗,一手拿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起了四不像拌饭。
边朗问:“再给你要个茶叶蛋?”
齐知舟想了想:“要虎皮的。”
“少爷,还给你点上定制菜了?”边朗哼笑,“没有虎皮,只有大众款茶叶蛋。”
齐知舟淡淡道:“那就不要了。”
边朗点头,放下筷子,去卤锅那边捞了个茶叶蛋。
罗茜茜目瞪口呆:“知舟哥不是不要吗?”
方锦锦早已习惯:“边队有读心术,你看着吧。”
茶叶蛋拿回来,齐知舟皱眉:“边朗,我不要。”
边朗把壳拨了,将鸡蛋从中间一分为二,在卤汤中滚了一圈,蛋黄吸饱了汤汁,和流心似的。
“要不要?”
齐知舟面无表情地把饭碗递给边朗:“放下吧。”
边朗笑了一声,把茶叶蛋放进齐知舟碗里:“娇气。”
齐知舟看着自己的饭碗,姿势端正而优雅,就是不动筷子。
边朗抬了抬下巴:“吃啊。”
齐知舟看向他:“拌一下。”
“......拌拌拌!”边朗恶声恶语,“老子上辈子欠了你的!”
第57章
他们吃完饭,比干市局派来支援的那位终于姗姗来迟。
边朗一见到人,眉心立即皱起:“怎么是你?”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剃着利落的板寸,显得非常精神,只是脸上还带着些稚气未脱的婴儿肥,让他透着一股憨态。
他咧着嘴,张开双臂朝边朗狂奔:“边哥!惊不惊喜!”
“滚蛋!”边朗半点不客气,一脚踹他屁股上,“谁他妈让你来的!”
小伙捂着屁股辩解:“我听说这案子是你挂帅,想也没想我就主动请缨!领导看我积极,就派我来了嘛......”
边朗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你一个刚断奶的实习警,老老实实在局里接接电话打打杂行不行,你他妈还主动请缨?这是你能凑热闹的地儿吗!这差事要真是个香饽饽,你领导能派你来?!”
小伙委屈地瘪了下嘴,小声嘟囔:“可是你当年实习的时候,不也天天冲在一线吗......”
“我那是......我是......”边朗被他噎得一滞,索性骂道,“我和你能一样吗!你毛长齐了吗你就上一线!啊?”
“怎么没长齐!”小伙猛地挺直腰板,梗着脖子,声音拔高了好几度,“我不光长齐了,我还割过包\/皮!”
空气瞬间凝滞。
方锦锦“噗”地笑出声:“边队,你们认识啊?”
“我师弟,瞿一宁,脑子缺根弦的傻|逼玩意儿,”边朗太阳穴突突直跳,掏出手机就要拨号,“我现在就给长干市局打电话,派人把你接回去。”
“边哥!”瞿一宁急了,一把按住边朗的手腕,脸上嬉笑的神情褪得干干净净,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执拗,“我想去!我一定要去!”
边朗甩开他的手,指向远处巨兽蛰伏般连绵起伏的山脉,声音冷得仿佛要掉下冰碴子:“你以为这是去游山玩水郊游露营?那是个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瞿一宁迎着边朗凌厉的目光,“比泉村,隶属比干市,位于比干山脉南麓,星雾山西侧,国家级特困村。境内最高海拔3880米,最低1680米,地势西北高、东南低,沟壑纵横切割,属高原大陆性干旱气候,昼夜温差极大,交通极为不便,信息高度闭塞。”
这番陈述精准无误,让边朗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小师弟的坚持让他心生触动,但嘴上仍不松口:“你在这背课文有个屁用,纸上谈兵!”
“边队,你就带我去吧。”瞿一宁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我不想坐在空调房里接电话、填表格、浇花倒水。哥,那时候在我爸葬礼上,我和你说我长大了也要当警察,你是怎么和我说的?”
瞿一宁的父亲是边朗的老领导,在一起闹市行凶案中不幸牺牲,那年瞿一宁十五岁,边朗二十二岁。
边朗去送他最后一程,瞿一宁说:“边哥,你不用安慰我,我爸是英雄,我为他骄傲,我以后也要做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