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不乖(80)
左侧是发信人(我),也就是靳炎。
右侧是收信人,没署名,就一串号码。
一共三条短信,发送时间是三年前的7月16,他出车祸当天。
靳炎:我的耐心有限,别耍花招。
靳炎:准备好三千万今晚交易,少一分你都别想我删除视频。
靳炎:完整版视频你已经看到了,不想靳寒进监狱的话今晚就来这个地址。
三条短信下面,是收信人回复的一个字:好。
回复时间是7月16日晚上8:59,回复人的号码是1863089——
裴溪洄没有把它念完。
因为那是他的号码。
三年前被靳炎用一段视频和三条短信勒索三千万的人是他。
他回复说好,就代表他真的去了短信中的地址,和靳炎见面。
他居然去了,还真的去了。
裴溪洄只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到底是什么视频,会让他脑残到答应这种要求?上赶着被宰?
“叮——”
电子城老板给他发来第二封邮件。
不用猜就知道是那段视频。
裴溪洄没有贸然点开,先扶着长椅坐下来,摸遍全身口袋终于找出根略微发潮的烟,把它放进嘴里点燃,一吸一吐呼出一口白圈。
浓白的烟雾在他脸上逸散。
他小心翼翼地点开视频。
一上来就是靳寒的脸,占据着3/4的屏幕,狭长的下三白眼和眉骨上的小疤都清晰可见。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哥哥,裴溪洄都觉得安心,嘴角弯起个细小的弧度。
下一秒,他就看到靳寒用右手拎起一柄足有个小西瓜那么大的铁锤,向后猛地挥去!
女人的尖叫声突然响起又戛然而止。
屏幕被一片血色遮盖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靳寒用锤子砸爆了他生母的脑袋。
脑浆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就像大力摇晃过的可乐般喷射出来,瞬间染红屏幕。
裴溪洄心头一颤,呼吸骤停。
还没来及反应,他就看到视频里,靳寒杀掉他妈后,又拎着锤子追上想要逃命的父亲。
第一锤快准狠地砸在父亲头上,人没死,向前扑去,他抓着父亲的头发补上第二锤。
一分钟,三锤子,两条人命。
他全程都很冷静,动作井然有序,仿佛只是在菜市场里敲鱼。
他甚至还在杀完人后把他爸妈的尸体用绳子吊在房梁上,站在一旁颇为满意地欣赏片刻,之后泰然自若地走到镜头前,用那张沾满鲜血的脸阴恻恻地对着裴溪洄笑。
视频就停在这里。
裴溪洄脑袋里“嗡”地一下。
傻掉了。
很长很乱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找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原本红润的小脸现在没有半分血色,圆溜溜的狗狗眼此刻瞪得极大,茫然又无措地盯着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连同他拿手机的手一起在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推。
一根烟快烧到结尾。
电子城老板又接连给他发来几条消息。
裴溪洄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有些呆滞地站起身来,把烟蒂搓灭,丢进垃圾桶,然后给电子城老板回话:这视频你看过吗?
对方秒回:没有!我绝对尊重客户的隐私!
“你现在就把这段视频销毁,所有备份都删除,什么底都不要留。如果被我知道你偷看或者泄露,李老板,你知道我的脾气。”
确认语音发送完毕,他立刻清空了和电子城老板的聊天记录以及邮箱,把自己的微信注销,拿出电话卡掰断,又把手机在地上砸碎,把碎片收拾起来放进装甜豆花的袋子里。
之后,他从口袋里拿出另一部手机,拨通了靳寒的号码。
靳寒接得很快,听声音应该在车上。
有一阵一阵急促的汽笛声。
“你好,哪位?”
裴溪洄挤出一声干巴巴的:“……我。”
听筒里传来靳寒的轻笑,似乎是在无奈他又闹妖:“怎么换了号码?”
“没办法啊,其他的都被你监听了。”
话音落定,听筒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两人都没说话。
一片阴云被风吹到他们头顶上空,那么强劲的海风,却无法把此刻凝固的空气吹散。
最终还是裴溪洄先开的口。
其实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习惯对靳寒用任何审讯犯人的手段。
他不想看哥哥惊慌无措,更不想他为难。
“不要慌,哥哥,我没想兴师问罪。”
他端起那碗已经凉掉的豆花,甜水入喉,心头却只觉得酸苦。
“换号码是因为我要销毁一段视频,那张卡和手机刚才被我撅了,不过早上九点半到十点这个时间段,负责监控我尾号7903手机的人,哥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他控制起来,他已经反水了,我收到了一些应该被你偷偷删掉的东西。”
靳寒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给豹子打电话去找那个人。
裴溪洄听着他有条不紊地调集人手,分配任务,之后开门下车,皮鞋踩在枫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最后在某个地方站定,出声问他:“都收到什么了?”
声音镇定平静,不见一丝心虚慌乱。
裴溪洄不禁感叹他哥真是沉得出气,老底都被揭了却还能理直气壮地来反问他。
“一段视频,或许该叫你的犯罪证据?”
裴溪洄闭上眼睛,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脑海里不断闪回那些血淋淋的画面。
“你在靳家的小屋,你父母的房间,拿着一柄……很大的锤子。”
靳寒“嗯”一声:“继续。”
裴溪洄指尖掐进肉里,声线在颤。
“你把你爸妈……砸死了。”
“所以呢?”
靳寒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落叶,语调冷漠又凌厉:“声音抖成那样,怕我啊?”
裴溪洄睫毛轻颤,怔愣两秒后,一字一句说:“但我一眼就认出来,那不是你了。”
“杀人的不是你,是靳炎。”
“那个狗日的杀了他爸妈还想栽赃到你身上!他到底还是不是人啊!气死我了!”
他攥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发青,几乎是在咆哮着吼出这句话。
靳寒前一秒还紧绷着的神经倏地松懈下来,特别想穿过屏幕摸摸弟弟炸毛的脑瓜。
“怎么看出来的?”
“太容易了啊!”
他看到视频里的“靳寒”的第一反应,确实以为那是他哥。
身形、头发、衣服、眉骨上的小疤,全都和他哥一模一样。
但第一眼还没看完,他就认出来那是靳炎而不是靳寒了。
因为眼神不对。
靳寒的善良和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一个想要跳海自杀都怕影响别人做生意的人,一个自己有三百块给弟弟花两百九十块的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露出靳炎那种狡诈又恶心的眼神,那种奸计得逞、迫不及待、如同流着口水的鬃狗看向猎物的眼神。
所以他刚才全程都在发抖,不是因为看到哥哥杀人而害怕,而是生气靳炎妄想污蔑他哥。
“就凭这个?”靳寒半倚靠在车身上,姿态放松得如同只慵懒的大猫。
裴溪洄抿抿唇:“还有一个小细节。”
说到这里,他垂下脑袋,抠着手指甲,臊眉搭眼的样子看着很难过。
“靳炎穿着你的衣服,模仿你的身形,手臂上也弄了假肌肉,甚至还在眉骨贴了一块和你一样的疤,但有一点他模仿不了,就是你那个没人知道的习惯。”
枫岛很少有人知道,靳寒是左利手。
不是天生的,纯粹后天为了抱裴溪洄练的。
裴溪洄刚上小学那年,发烧特别严重。
冬天的流感,夏天的水痘,秋天的风疹,他一样没落下。
一年12个月,他加一起可能只有三四个月是好时候,其余时间都在断断续续地生病。
生病不能上学,怕传染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