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请自重(49)
他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郁凛有时也会这样,在深夜里不睡,杵在露台上望天。
他问他怎么了,郁凛说,他有点想他妈妈。
如果那个时候他再耐心一点,再多花点心思在郁凛身上,把他的姿态放下来,不去一味的掠夺和伤害……
可惜他不能让时间倒回,伤害和错误都已成定局,外滩江边那套空中大宅本该是他送给郁凛的周年礼物,可事到如今却变成一个谁都不愿提起的梦魇。
院落里海棠树叶在夜雾下摇摇拂动,郁凛站在月光下的模样彷佛从未改变,而他站在远处不动声色地望着郁凛,目光神情都入神地更甚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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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两日关鸩来看郁凛,两个人在正屋关上门说话。
每到这时顾宅的佣人们都会很懂事的退出郁凛的院子,然而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两人关起门才坐下来,就有人过来敲门了。
郁凛坐在沙发上问:“有事么。”
外头没声音,但人影还在门外。
郁凛眼眯了一下,慢慢站起来。
“我去看看?”关鸩也站起身来,郁凛抬了抬手,没让他跟来。
不知道顾怀瑾又卖的什么药,他走到门前,解开门锁,内嵌在楠木大门里面的电子锁发出‘嘀’一声响。
门被郁凛从屋里拉开,随着他视线缓缓抬起,无比熟悉的背影随即便出现在他眼中。
郁凛忽然间愣住,眼望着那记背影朝他转了过来,一时间竟然噤住了声音。
郁彗看着他露出浅淡笑容,他探出手摸着郁凛的脸,声音很轻地叫他:“……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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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顾怀瑾是怎么通过层层铜墙铁壁把郁彗从郁公馆给带出来的,郁彗进屋后坐了许久手都还是冰凉的,脸上几乎一点颜色都没有。
关鸩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给郁彗温茶喝,可郁彗不太能喝下去,他脸色苍白地令人揪心。
郁凛低着头对郁彗说抱歉,郁彗没怪他,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谁的主意,没有那个人的命令谁敢这样隐瞒他。
但到底是哥哥不忍责怪弟弟,郁彗揉了揉郁凛柔软的黑发,转头看着关鸩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关鸩立正了看着郁彗说:“郁总说,如果计划失败了他回不来……让我们在保证您人身安全的前提下去找顾清章,他说顾清章能保护您。”
郁彗脸孔上弥漫着一片阴骘,他沉默了片刻,眼睛里都蕴出一股邪火。
“好啊,难得他这么大方,那我成全他。”
关鸩立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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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彗不能久留,趁夜黑他便离开了北河沿返回郁公馆,走前他留给郁凛一部军用手机,是九科用来与总理办公室私下联络的防监听通信设备。
郁凛让他回去以后好好吃饭按时睡觉,郁彗让郁凛放心,顺带扬起头剜了一眼站在花园里一脸若无其事的顾怀瑾。
郁彗走后郁凛好一会儿都回不来神,他神不守舍地坐在院子里一张大禅椅上单膝蜷起沉默不语,神思不晓得飘到哪里,连有人从他身旁走近都没有立刻察觉。
一双骨节修长而分明的手缓缓从郁凛脸上抚摸下来,那人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郁凛白皙的皮肤,又一寸寸划下去。
郁凛在他把手伸进他衣领里前按住了那双不安分的手。
顾怀瑾浅笑一声,没再放肆。
周遭慢慢沉静下来,只听得到一点风声游弋在楼阁水榭之间。
顾怀瑾深黑地眼瞳望着郁凛,他站在郁凛面前,嘴角含笑,然后单膝缓缓跪了下去。
郁凛轻轻抬起眼睛看着他。
顾怀瑾从兜里拿出那对黑金对戒,打开郁凛的手掌,放了一只在他掌心上。
“你扔了也行,不要也行,这是我两年前就想给你的,它只属于你一个人。”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在玉容山开始执行他大逆不道的那个计划了,倘若这是最后一次,他不想留着这个死生都不破的遗憾。
他没有去看郁凛的眼睛,他怕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他一直以来都在疯狂冀望的东西,他跪在郁凛面前,低声说:“我不值得你原谅,我欠你的还不清,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没有再出声,那枚黑色指环和他的命运都在此刻被他一起放在了郁凛的手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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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就让他追到
第五十七章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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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比疼痛来得更直观的是四周死一样寂静的黑暗。一寸寸地扭过头去,床榻边蒙蒙的背影让他哑着嗓子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阁主——”。
叫完才觉出不对,衣裳不对,头发也不对。
缓缓伸过去的指尖第一下摸上去时轻轻柔柔的,看清楚是谁以后第二下再摸过去,几根细长的手指直接攥住了那把白绸一般闪着幽光的银白色长发。
妖气冲天的身影即刻侧转过来,一根象牙雕成的长烟杆在他手上稍稍盘旋随之挥动而下,噔地一下挥打在了郁哲的脑门上。
“松开。”许谦没几分好气地说。
郁哲撇了撇嘴,松了手,才刚受过致命伤的身体让他犯起欠来显得有那么一点吃力。
“死狐狸……”
许谦扭着头低垂下眼眸看着他。
“你得帮我个忙。”郁哲用苍白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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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朗云天,秋高气和,已经过了正午许久日头都还高悬不落。
顾怀瑾独自离开宅邸前往玉容山,身边只带了徐安和一个司机。
秋末霜降这一天是钟伯尚的生辰,从早起,住在西郊周边各部大院里的官员元老们就差人来给最高领导人送上家中眷属或厨师做的吃食。经专人检查过,这些精美的菜肴糕点被挑选了装在万寿盘里端上餐桌,这些东西不一定就十分合口,要的是百家进上,图那一份添福添寿的吉利味。
顾怀瑾在昆明湖西岸下车,山底下摆了寿字花坛,花坛上面用的仍是十月国庆那张普天欢庆的五星图,小广场里除了他的车以外没有别的外部车辆。
他随着老警卫的带引蹬上只有十来米长的山梯,老警卫走在前面打着灯,一边提醒他注意脚下一边闲聊似的与他说:“今年钟其他们都来不了,说是事忙,善儿小姐晌午过来陪着吃了饭,坐坐又走了。老先生病才好也见不了那么些人,您来了就最好了,有您陪着老先生最高兴。”
顾怀瑾走在他后面淡淡道:“外公不爱热闹,我知道。”
穗花厅里已经备好一桌家常菜,除去一煲燕窝三菌清远鸡汤算得上细料,余下的不过是几道南北小炒以及一小碟榛子酱馅儿的甜窝窝。
山腰上零星站着几个玉容山上的警备,顾怀瑾穿正装缓行在树荫中,穗花厅外有人等着替他开门,兽首棋盘隔扇门轻缓洞开,他微微低首走了进去。
厅室内温度适宜,不干不燥,屋子四角上都放着可以控制温度和湿度的净化器。
钟伯尚坐在一张沙发似的中式软椅上,穿的是一件天青色暗回纹唐装,腿上盖了一条羊绒毯,毯子两边的穗子直垂在他两脚下的加热垫上。
顾怀瑾一走进来他便笑着扬头:“来,阿瑾。”
“外公。”顾怀瑾看着他,明眸含笑。
“等你半天了。”钟伯尚抬抬头,灰边眼镜里透着些许明光:“老冯,给我们爷俩倒倒酒。”
“欸。”老警卫应声走了过来,“钟佬,大夫说了,酒不能多……”
“你这老东西。”
“酒不在多,外公。”顾怀瑾手点了点桌,老冯倒酒的动作随之也就停了下来。
钟伯尚手举酒盅,细嗅杯里温热过的窖藏坛子酒,笑意溢满在他那张苍老却精神矍铄的面孔上,他浅啜一口,笑着说:“不杀此老朽,国不能安——”
顾怀瑾很是淡定地举起酒盅,摇晃未饮。
“戊戌日记里这一句,阿瑾啊,你怎么看?”
“我对败了的事不感兴趣。”顾怀瑾的声音十分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