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请自重(45)
钟伯尚对身边人轻轻点了点头,身旁的官员端起桌子上盖着黑布的铁盘走向郁凛。
郁凛看着他走过来,黑布下面隐约呈现出来的滴瓶轮廓没有引起他丝毫的情绪,他在那名官员走到他身边之前伸出手,慢慢拽掉了盖在那件东西上的黑色绸布。
透明滴定瓶中装有剂量在30毫克的剧毒混合液。
郁凛看了一眼那瓶无色的液体,会意一颔首,很是明事理的口吻问:“我死以后,钟佬要怎么对付郁家剩下的人呢?”
“你放心。”钟伯尚仍然表现得慈悲而和善:“郁彗和郁哲么,用不着对付了,我会把郁彗囚禁到死,在他死之前会有人去解决他身上那个小麻烦。至于郁哲,不用我动手,袁野将军已经将他一枪毙命了,”他看着郁凛,右手缓缓地在心脏的位置拂了一拂,“那一枪穿透心脏,袁家的忠诚还是有目共睹的。”
郁凛眼中暗涌出波动,表面上却依旧平静:“那我要恭喜钟佬,终于拔掉扎在心里这根刺了。”
“其实,我是很欣赏你的,当年我也很欣赏你的母亲。你比你两个哥哥懂得怎么‘客观’地活着,他们两个都太独了,要搞政治,就应该是你这样的人来搞,可惜,”钟伯尚遗憾地说:“你姓郁。”
“这是钟佬对我的临刑判词吗,我怎么觉得有点言不由衷呢?”
钟佬笑了:“由不由衷都不重要了。”时辰到了,该了结他这块经久不愈的心病了。
代为执刑的官员把滴瓶举到郁凛面前,郁凛拿过来,取下密封中的滴管瓶盖……顿时,一股浓烈的氰化氢气味喷薄而出。
郁凛垂眸看了看这瓶只需要一口就能了结掉他性命的剧毒氰化物,随后缓缓抬起头,不轻不重地一记深呼吸,将那毒物倒入口中——
“您不能进去——!拦住他!”
“……快拦住他!”
“您——”
蔚月厅正中大门应声顿开,顷刻间钟伯尚面色骤沉,倏然闯入的那个身影甚至令他都不免措手不及……
顾怀瑾冷冽逼人地走了进来,墨黑色的眼瞳里直射出凌厉寒光,在钟伯尚与钟家诸位当权者的凝视中,他一步步走到郁凛身边,目光直视着主席位上他的外祖父,随后手一伸将郁凛手里的毒药拿了过来,当着蔚月厅众人的面,他将瓶身一倾,把里面的剧毒液体全倒在了脚下那副万里江山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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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瑾……你这是要做什么?!”众人之中,钟家一位掌管全国海关部门的正部级高官敛容质问道。
顾怀瑾看都没看他一眼,深邃的面孔冷得像座冰山,叫人参不透半点他的意图。
“阿瑾。”钟伯尚盯着他的眼睛叫他。
顾怀瑾一言未发,只是在扔掉那只倒空的毒药瓶子后把郁凛拉到了他身旁。
钟伯尚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个人,以及顾怀瑾紧紧握着郁凛的那只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想保他,那你先告诉我,你是以什么身份来保他的。”
顾怀瑾如果说以公,那么代表七人组他可以立即否决他超出权限的行为,顾怀瑾如果说以私,那么作为他的外祖父钟家唯一的大家长,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叫人把郁凛拉下去,当即处决。
顾怀瑾望着他那算无遗漏的外公,眼光略一横扫,视线从中央主席位朝左边冷冷看去,在那张唯一没有任何官衔与军衔标嵌的座位上停止下来。
他盯着七人席上那唯一的空悬,沉声道:“坐那个位置,够不够我保下他。”
钟伯尚缓缓扭头,他睨着那把空位,额下一茬灰白色的眉微微一敛。
“那个位子是顾老将军的!你敢夺你爷爷的位?!”钟伯尚一记完整的表情都不用做出来,自然会有人替他开口。
“只要是顾家的人就可以,对么?外公。”顾怀瑾一句话都不跟钟家这些狗说。
钟伯尚缓缓转过头来:“你要坐这个位子我自然没有意见。”年逾古稀,举手投足仍不减当年威势,说的话也一样那么一击即中:“只是以后,你那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就不存在了,你准备怎么跟你爷爷交代呢?他把你当命一样养大,最后抹掉他半辈子夙愿的,竟然是他自己的孙子。”
“您不必担心,我姓顾,我会还给他的。”话落他拉起郁凛的手,眼中不意间显露出的杀气让钟家人不敢靠近。
他就这样从钟伯尚的眼前把郁凛从蔚月厅带走了。
“钟佬,这……”
“慌什么,你没听到吗,他说他姓顾。”
蔚月厅瞬时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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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瑾拉着郁凛走出九州堂,迈出门槛后他把郁凛锁在臂弯里几乎用他身体的一大半牢牢将郁凛困在胸前。
郁凛不出声地想要挣开,顾怀瑾揽着他的肩膀,沉声在他耳边低语:“别动,有狙击手。”
第五十三章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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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瑾的车离开玉容山,有警备在前面开路,车头朝东,经环路直插长安街。
白天严禁左转的大路口由长安街上执勤交警指挥,把最左向的车道都清空了,挡风玻璃下压着中南海出入证的黑色轿车如风如电地呼啸而过,路边警察对着车尾快速敬礼。
车停在北河沿那座位于南北中轴线正中的重檐朱漆大门前,赤金色的琉璃瓦两侧勾旋着一对高耸云纹的蟠龙。
顾怀瑾先下车,警卫把周边守得很严实,他侧身站在车门后面一只手扶了一下车窗的边框。
郁凛从车里下来,仰头望了一眼顾宅的府邸大门,顾怀瑾走在他前面迈入门中,郁凛踩着石阶走上去立在台基上面,停下脚步。
好像预感到似的,顾怀瑾的脚步也停下来,他定了一刻,转过身去,望着郁凛向他伸出手。
郁凛看向他片刻,随后垂下眼眸,他没有伸手,只是从门槛上迈了过去,走进了属于顾怀瑾的宅邸。
时间已经很晚了,佣人们很快上来摆饭,两人在餐堂里面对面地坐着,女佣上完菜就赶快走了出去。
“这段时间你先留在这儿吧,钟家人没那么容易罢休,局势稳定下来之前,你在这里我能保护你。”
“我得回家。”郁凛淡淡说。
顾怀瑾看了他一眼,告诉他:“郁彗没事,你的人来找过我以后我就让徐安和他一起去给郁公馆送消息了。郁彗把国安能调动的兵力都调来了,就扎在国安部里和你家附近,眼下玉容山也没有动作。”
“眼下没有,那以后呢。”郁凛缓缓一抬眼。
顾怀瑾没有马上答复他。
郁凛眼里的深虑不言自明。
“你想让我外公下来吗?”
“什么意思?”郁凛看着他问。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顾怀瑾说,“只要我外公在上面,郁家就没有逃得过的那天,他和他的势力都不会放过你们,跑是没有用的,你设个局也一样需要有相对势力的人来助你。接下来无论玉容山对郁家做什么,你们能做得都只是在暗中抵抗,你去找谁,都只会让这个人和他背后的家族变成上面的眼中钉。”
“我外公这个人最不怕的拔钉子,谁站在他的对立面,谁就得做好一切准备被他连根拔起。”
“照你这样说,他对你也是这样么?”
“大体差不多,可能不会拔得那么快吧。”顾怀瑾的声音很冷静。
郁凛问:“那为什么还来救我。”
顾怀瑾看着他,沉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就算今天你不让人来找我,我也会上玉容山去九州堂,把你带出来。”说完他轻轻合了下眼。
郁凛的一只手在桌子下面微微伸展开指节:“那多谢顾总了。”他默默道。
“我帮你。”
“嗯?”郁凛看着他,头稍稍一偏,脸上带上一丝困惑的神情。
“我帮你。”顾怀瑾毫不设防地说。
这次郁凛听清了,也怔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