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在全员美人的家族做谋士(342)
郭嘉小的时候是十里八乡最孤僻的崽,全然没有长大后那副嬉皮笑脸,长袖善舞的模样。
他爹妈死得早,家中唯有一个爷爷在照看他,郭家呢,是挺厉害的,但和他关系就不是特别大了。
不,还是挺大的。
按照他的挚友的话,他只要还活着,还顶着郭嘉这个名字,还在呼吸还在吃饭,他就在享受这个姓氏带来的红利。
多可笑啊,即使他幼时甚至整日里吃不饱,上山捡柴时掉坑里也没人发现,直到第三天晚上他的大伯父才发现他人没了,这才发动乡人上山去找他。
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落在一个两米深的陷阱洞里,大概是山下的猎户设置的陷阱。
他浑身是土,但脸上却全是血,那些大人们啊,拿着火把一照,竟生生都被吓住了。
伯父问他做什么呢,他说他太饿了。
他举起被啃得七零八落的野兔残骸,人饿了就得吃饭,何况这兔子傻,是自己撞上来的。
他说得理直气壮,唯一的问题是他是生啃的。
自此以后,族里的小崽子更加不敢和他玩了,他自己呢,因为吃多了生肉,大病一场,好险没有一命呜呼。
他爷爷把他伯父连着婶婶抽了一顿,亲自将他养在膝下,待他是愧疚而无奈。
他觉得没有必要,可正如他的挚友所说,他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受到家族的馈赠,他的身体里流淌着郭氏的血,所以长辈会照看他,所以他虽然过得清贫却能接受最好的教育。
因为祖辈的声望,当时在颍川颇负盛名的荀氏请他过来小住一段时间。
名为小住,实则是陪他们家的幺子玩。
那是个一眼就能看出来,被家里娇惯着长大的孩子。
荀氏家风严谨,在教育子弟上也是严苛,养出来的孩子更是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颍川名士预备役。
但偏偏在自家的幺子上,那些负有盛名的荀家先生都宽容而放纵。
陪个被娇惯的小孩,换来在荀氏蹭课蹭老师蹭饭,这绝对是个划算的买卖。
唯一不划算的是那小孩确实有点烦。
这瓜娃子不仅瞎给人起绰号,还天天
追着人跑,左一口漂亮哥哥,右一口嘉嘉来玩,要是不看着他,他还能把自己整生病了。
即使后来他们互为挚友,郭嘉仍然坚持这个看法——
他的发小幼时就是个傻乎乎没有脑袋的瓜娃子。
不——
长大了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郭奉孝,一个平平无奇的谋士,技能点全在军事与阴人上面,他不想回顾自己花了多少时间与旁人解释自己既不上知天文也不下知地理,更加不懂什么冶铁炼钢、乃至于个人性向问题……
tui!瓜娃子!
他与自己的明公第一次见面时,明公酒酣时脱口而出——
“莫非君便是传说中的嘉嘉?”
他当时心想着杀了曹操会有什么后果。
但总体来说,那是一次令双方都比较满意的初次会面。
他辗转多地,在群雄并起的乱世里四处流浪,他的家族押宝了袁绍,而他却与袁绍相看两厌,他默念着曹操的名字,与他一同狂饮美酒,畅谈未来。
这就是他的明公了。
他自幼便亲缘极淡,笑脸待人实则淡漠戏谑,友人极少,本该是个什么天煞孤星的命,可偏偏他又能碰着志同道合的明公,心意相通的友人,能够在这纷乱的世道上一同共事。
偏偏他又得以参加这二人的丧仪。
荀晏死的时候,曹操气得砸了一尊价值连城的瓷器。
很难说他是为了旧交之情悲痛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荀清恒必然是秘不发丧了。
上党之战蒙蔽了所有人的视线,而那个人可能在那一战后就病逝了,却迟迟拖了一年才叫世人知晓这个消息。
郭嘉竟没有太多意外。
在他上次出使雒阳时,他就知晓,他与友人可能再无相见之时。
他将友人的玉韘挂在身上,在别人打趣他的时候哈哈大笑着说道他要发奋图强学射艺了,他就这样跑去雒阳吊唁。
雒阳的公卿不是很欢迎他,毕竟他这些年与曹操狼狈为奸,好事坏事干了一堆,雒阳的公卿也免不得被他明里暗里坑几回。
次数多了,人人都知道魏国的秘书令是个老阴狗
。
他我行我素,在友人的丧仪上哭成了一条狗。
这瓜娃子竟真的走的那么早。
出于立场角度,他自然希望他快点死,但从自身出发,他却希望自己的挚友能够长命百岁。
灵堂里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他看到陈群那老小子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
随后屋里的哭声此起彼伏,就像是和什么东西在比赛一样。
他们还算是自家人呢,怎么能在哭丧方面被一个魏国人比下去!
叫他说,这莫名其妙的攀比心大可不必。
但他总觉得有些微妙的违和感。
荀家的老狐狸小狐狸个个悲痛欲绝,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是哪儿违和。
顶着众人的眼刀子,他哭唧唧的把藏在袖中的酒洒在了地上,手脚之快叫堂上诸公没有一个反应过来阻止他。
——他被陈群叉了出去。
他不知道这老小子这几年在干点啥,力气竟然这么大。
庭院里种着一丛丛的荀草,嫩叶碧绿,黄花尚未绽放,桑树上结着一串串黑色的果实。
他抹了把有些红肿的眼睛,转头去薅别人家的花花草草,主打的一个猫嫌狗弃。
红得发黑的桑椹便噼里啪啦的落下,砸在他的脑门上,他嗷得一声跳了起来,全然没有那种位高权重的威严气度。
他看到树上爬着个小孩,上身被树叶遮住,只露出两条细细的小腿在空中晃悠着,这小孩嚣张得很,被发现以后继续用桑椹子砸人。
刚刚还在主持诸事的荀家小子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嘴上别别扭扭的喊着:“阿……阿弟别闹了!摔着了怎么办!”
……怎么着?只关心小孩子会不会摔着,不关心他这个被打的大孩子了?
郭嘉叉着腰抬头。
tui!瓜娃子!
多年以后,继他的友人之后,他的明公也已是弥留之际。
他做了很多年的魏王,他的权势毋庸置疑,他亲手完成了华夏大地的统一,即使西北在颍阴侯的影响下仍旧趋于独立,那位诸葛丞相深受西北与蜀中人民爱戴......他仍旧是无冕之王,但他至此时都没有再进一步。
他像一个平常的老人
絮絮叨叨的嘱咐自己的家人子嗣。
丁夫人走得早,后面的夫人都生得貌美,却再没有人敢真正与曹操亲近,她们的眼底都藏着畏惧。
曹操不甚在意,他年轻的时候是个实打实的疯子,姬妾惧他怕他都正常。
他这会没有发癫,他表露出了少有的温情,一一嘱咐她们日后的归宿。
他终于做个人啦!
郭嘉站在屏风后,心中大逆不道的想着。
曹操唠唠叨叨的又开始念叨曹昂,曹昂领着一群弟弟低着头听着,乖巧,温顺,与他那四处造孽的老爹截然不同。
——傻点的还以为世子是个温良贤德的儒家学生,聪明的已经学会别得罪世子,君不见他那些个个出挑的弟弟在他面前安分的像个鹌鹑。
他念叨完了,里头安静了许久,他身旁的士大夫不安而惊惶。
曹家的姬妾与子嗣离开,年迈的魏王大喊一声:“奉孝!”
奉孝麻溜的滚了进去。
魏王给他使了个眼神,还没说话,郭嘉就熟门熟路的取了曹操藏在书柜深处的酒坛。
“您还真是,就这样了都得来一点?”
他抱怨着。
魏王当场回光返照,他扔了头上盖着的湿毛巾,盘起一条腿坐起,一手接过自己亲自酿的美酒。
“我们之中,你年纪最......”他一怔,含糊过了这个话题,“你要多照看着子修,好好看着他。”
“您还不放心世子吗?”
“我当然放心他,”曹操道,“但我不放心的是下任魏王,以后的魏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