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在全员美人的家族做谋士(309)
他们分明不熟,但那孩子却极为依赖信任于他,总是不自知的撒娇。
可他确实抵抗不了这个孩子—口—个公达,—张白白嫩嫩的小脸上却端着叔父的架子。
……他觉得好生有趣。
同行数十载,荀攸几乎快要忘了当年荀靖曾隐晦的提及荀狸奴的病。
年岁不永。
张机的话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的心上。
他想,他本应该早些发现小叔父的种种不妥,精力逐渐变差,睡多醒少,风寒久久不愈……
他向丞相步步妥协,在家开始写书整理兵法,皆是为后事所计。
若非今日他意识到了不对……
荀
攸有些无力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沉默了许久才起身向张机道谢,他罕见的露出了惘然的神色。
“请先生倾力而为,”他说道,“清恒还年轻。”
张机苦笑一声。
他那学生确实尚且年轻,可身体却已是千疮百孔,并非一时重病,而是长年累月在痼疾与奔波中逐渐虚弱下来。
旁人皆以为他精通医术,多年来也未出大事,是心里有数,是久病成医,没有大碍,唯他知道医者不自医,不过是个熬罢了。
府上长史寻来时,荀攸已恢复了平日里老成持重的模样。
“主君,”长史说道,“是许都来信。”
张机见状告辞,荀攸看过后面色阴沉了一瞬,最终只是将信纸折后收在袖中。
他穿过廊道,在仆从迟疑的眼神中进了主屋内。
屋内的药味愈发浓郁,榻上的青年昏睡得无知无觉,看上去乖巧且无害,面色是一贯的苍白没有血色。
荀攸为他掖了掖被子,转眼间看到其下肩背上青青紫紫的—片针孔,皆是针灸所致。
“唉……”
中年文士幽幽长叹一声。
荀晏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神思倦怠。
醒来时身体沉重得几乎无法动弹,纵是平日里睡醒时也格外虚软,今日也似是太过了。他开始想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他缓了一会仍是不见好,干脆强撑着起身,额角只—会便全是虚汗,几乎坐都坐不稳。
他摸索着去取放在榻边的药盒,还没摸到药,身旁却骤然有人扶住了他的肩,他整个人顿时—僵。
“公达……”他讷讷开口,“公达如何在此?”
他开口后才发觉声音嘶哑得不像样,低弱到几乎听不出说了什么。
荀攸的神色让他有些看不懂,大侄子深深望着他,似是不赞同—般摇了摇头。
“叔父睡了三日了,”荀攸说道,“现下感觉如何?”
荀晏—怔,未想自己竟是睡了三天,难怪现在这般难受。
“怎么不叫我?”
他脱口而出问道。
荀攸看了他一眼,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取了毯子把病得可怜兮兮的小叔父包成团,又
去喂了点水。
荀晏这才看到屋内一角多摆了一块小案,上面堆满了案牍书卷,这是把办公事务都搬了过来。
他一时怔住,心下却隐隐有些不安,他揪了揪荀攸的衣角,却无法开口。
“我素来这样,旧疾而已,”他说道,“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屋内烛火昏暗,荀晏看不清荀攸的表情,只感觉大侄子今日心情似是不大好。
“狸奴素来如此?”
荀攸冷不丁说道。
荀晏一惊,他有些忐忑的说道:“倒也不是,可能是近日累了,又兼服了安神之药……”
荀攸看着他面色如常解释着,终究是放过了他,转而提道:“叔父昏睡这几日里,我与人商讨了五石散之处置,叔父不必太过费心。”
五石散之初,并非是为贵族玩乐所用,而是—剂治伤寒的药,颇有奇效,若要全然销毁,起码目前不大可能。
他与荀攸聊了几句后反倒有了点精神,摸索着下了榻,欲取纸笔来,抬眼却见那案上并非公文案牍,而多是他前些时日写的杂书。
其上多有批注补充,又或是自另—角度阐述,墨迹还是新的。
“我平生所学不如叔父之广泛,不过是见猎心喜,稍作补充。”
身后荀攸慢悠悠说道。
“博而不精,并非什么值得说道的,”荀晏摇头,面有羞赧,“早年所学医学、农桑、剑术都丢了许多……”
“清恒如此已是极好,”荀攸打断了他,他温声说道,“如我等俗务缠身,不能样样精通是人之常事,只是……”
“若要—一记下,非—朝一夕可成,十数年皆是常事,也不必急于一时。”
十数年啊……
荀晏有些晃神的垂下了眼眸。
可他偏偏缺的就是时间。
“太长了,”他说道,“太长了,我没那个耐心啊。”
“那清恒就多些耐心,慢慢写就是了。”
荀攸说道。
屋内一阵寂静,中年的文士一如往日温柔的看着眼前年轻他许多的汉太尉。
荀晏从中得出了一些不确定的讯息,他陡然有些难堪的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荀攸的面色。
他最恐惧叫家人知道自己的病情。
但他又无法忽视荀攸今日的异常。
“睡了这几日,不知南方战事如何?”
他抿了抿唇问道。
“南方流寇众,战事并未有大的进展,”荀攸说道,“不过前日东边来信,公孙与刘氏联军攻破了高句丽国都。”
荀晏下意识想要去摸腰间剑柄,摸了个空后才想起自己如今只着一身中衣。
韩濊强盛,自桓灵二帝起便多有骚扰边地,郡县不能制,如今公孙康与刘备二人联手打压,稳定边疆,本是好事,是有利千秋之事。
但他却仍然感到了昔日郭嘉几次谏言杀之的威胁感。
他若是仍有意逐鹿中原,会如何呢?
荀晏无法否认,隐秘的杀意再次在心底升起。
他在对待刘备之事上总是如此犹豫。
“叔父当年本应杀他,”荀攸平静的说道,“只是事到如今,也说不上对错,当初借他削弱袁氏,今日又以其平定高句丽,若他能一心为人臣,是国家之幸。”
荀晏想了想,本欲提笔写些什么,只是手上无力,他又放了下来。
“是福是祸虽未可知,然大破高句丽乃大功,当赏。”
“今日公达无事?”他转而问道,“魏国初建,尚书台应当不闲。”
“晚些时候再去也无妨。”
正逢侍者送药进来,荀晏接过后趁势送客。
荀攸却不似往日里好说话,他问道:“叔父没有其余事要说了?”
荀晏端药的手一顿,他垂眸摇头。
荀攸又问:“丞相本无意令我领魏国机要之事,何以多日之后改变主意,调我入尚书台?”
“狸奴可能为我解惑?”
荀晏指尖微微泛白,他自然知道为何。
他与曹操坦白直言了自身命不久矣之事。
荀攸见他不言,少有的步步紧逼。
他说道:“文若本已去职,何来颍川兵权?”
“叔父种种布置,为何皆似为后事所计?”
“多年以后,老兵何归?亲友何归?我等何归?”
“公达——”
荀晏打
断了他,他近乎祈求的唤道,“公达……”
他再是不愿,也被逼得不得不面对,大侄子不仅知晓了,恐怕还气愤异常。
荀攸一瞬间有些心软,他止住了话。
荀晏轻声咳嗽了起来,心情激荡之下胸臆之间尽是疼痛。
“公达,别说了。”他低声说道。
荀攸沉默了许久,终是说道:“是我失言了,小叔父不必放在心上。”
荀晏的唇色有些泛白,指尖不安的扣在身下竹席上,他突然抬头问道:“公达何以知晓阿兄手握颍川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