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榜眼,打钱(240)
女人祈求声凄婉,似是觉得自己没了活路,索性用尽最后的心思,去求一求裴瓒放过她的孩子。
裴瓒顺着她的话,将视线落到一旁的小孩身上,那孩子有些愣,脸上带着泪痕,眼睛呆呆的,像是吓傻了。
他微微蹙眉,眼里闪过些许不忍,错开了视线,低声问道:“你有多久没见过明怀文了?”
这一问,也把女人问住了。
算算日子,裴瓒在前往寒州之前,明怀文就久伴帝王身侧,如今也过去了大半年。
女人粗略一算,低头垂眸,豆粒大的泪珠随即坠落,而后,抽噎一声,说道:“许是,八九个月未曾见到了。”
跟裴瓒估算的差不多。
裴瓒继续问:“这些时日,你靠什么维持生计?”
女人不知道他问这些是因为什么,但现如今是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下,不得不说:“明郎留了些家用,另外……也有人贴补。”
“你可知那些人是谁?”
“不、不知,每到月末,总是三五个男人陪同着一个女子来送银钱吃食,给的不算多,却也足够。”女人回想起那些做工精致的衣袍,纵使不认识那些人的身份,凭借那一身气度,也能察觉出不凡。
但她并不能分辨,每月前来的那些人,与眼前的裴瓒相比,到底是谁更尊贵些。
“我告诉你,那些人是当朝长公主的心腹。”
“长公主……?”
女人哪里知道什么长公主,从前只知道那是天底下顶尊贵的人物,皇帝的长姐,是她这样的乡野女子一辈子也碰不到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的人,每月遣人来送给她银钱,让她在京郊外安稳地活着。
裴瓒瞧着她,上一秒还能感觉到危险的处境,显得胆战心惊,但是现在眼里没有半分惊惧,反而是对长公主为何出手帮她,提起了些许好奇……
他可不是来让这个女人以为自己攀上高枝的。
紧接着,裴瓒将怜悯收回,冷淡地问道:“那你可知道,我要带你去什么地方,去见谁?”
女人茫然地摇摇头,也不哭闹磕头了,问道:“去见长公主?”
“不是。”裴瓒掀起小帘,透过窗子向外瞧了几眼,夜半三更他也只是勉强能分辨出这里离着皇宫不远了,“接下来的人,是大周最尊贵的人。”
有了长公主在前,没有什么是这个女人不敢想的,只见她顶着车帘发了会楞,喃喃地吐出两个字:“皇、上?”
裴瓒没有吭声,静悄悄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在迷茫困惑中浮现几分敬畏,但很快又被飘飘然取代。
“正是,你要见的人就是陛下……”裴瓒拖长了腔调,没有把话说完,略微俯身,凑近了女人才小声地说下去,“但是你可要知道,陛下与长公主不和,势如水火,你受过长公主的恩惠,陛下会将你视作什么?”
女人方才好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扭动着身子,靠近裴瓒,只恨双手双脚被绑,没办法求得再真挚些:“大人,求您不要带我去见陛下,求您,就看在明郎的份上——”
“不是我要带你去见陛下,而是陛下指名道姓地要见你。”
短短二十几个字,听得女人心如死灰,她仿佛是提前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也不挣扎了,一脸死相地跪趴在地上,等待着命运降临。
不过,这也只是裴瓒来诓骗她的。
自始至终,皇帝或许知道明怀文在老家的时候就已经娶妻,还是以入赘的方式,可眼前这女人同明怀文一道瞒过了原配妻子,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和孩子一起被长公主接到京郊,连那明怀文的妻子都不曾察觉,就更别提皇帝了。
他带人入宫,可是要将所有的事情捅出来,更是要往人的胸口上扎一刀。
马车里一时安静,呼吸声都越发细微,凑巧这时候车前的银铃停止了响声,外面的人掀开帘子。
侍卫早就瞧出了是裴瓒,并没有盘查的打算,可是又不得不按照规矩行事。
但是这一查不要紧,倒是发现车上还有别人。
“少卿大人,这……”
裴瓒打断他的话,直接亮出了皇帝赐予他的令牌:“陛下的旨意。”
“是,开宫门。”
侍卫早已领过命令,更何况先前已经有一位被五花大绑的康王了,此时再来个被绑死的女人,也并没觉得多稀奇。
于是,干脆地让手下人打开宫门。
偏巧这时候女人又不安生起来,扯着嗓子开始大喊:“救命——救命啊——他要杀了我!长公主,明郎,就我——”
“少卿大人,这……”
夜半在宫中如此嘶喊,怕是会扰了闲人清净,传出去一些闲话。
可裴瓒压根不在乎,挥挥手说道:“无妨,我有办法让她闭嘴。”
他的话里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虽然手上没有任何动作,但莫名地让人信服,对此,侍卫没有过多询问,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车轮再度转动,碾压过石板路,声音格外响,但也盖不过此起彼伏的嘶喊声,正当侍卫忧心自己会不会因此被怪罪时,车里的动静却忽然停了。
甚至,可以说是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
马车内,女人昂起头盯着裴瓒,诧异地神色几乎要溢出眼眶。
她不是没听到方才裴瓒俯下身子对她所说的话,只是她不敢信,与自己年少定情的夫君,明怀文竟然也要承宠于男人的榻上,而那人,还是她永远都无法怨怼,无法冒犯的皇帝。
是因为皇帝权势滔天,明怀文不得不从,只能委曲求全?
她想这样说服自己,但她与明怀文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当然知道明怀文的品行。
她知道明怀文会为了进京赶考的盘缠,而不顾婚姻抛弃自己,去当那富家女儿的上门婿,更知道这人贪得无厌,从不知道满足,明明有了妻室,却挂念旧时情人。
既是如此,明怀文是为了权势才委身于皇帝的吗?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女人目光痴痴,毫无神采,空余泪水夺眶而出。
她想去将明怀文所做的,理解为是对方的迫不得已,可她实在是太过于了解那人。
薄情、贪婪,这才是那人的底色。
或许在最开始,总是有些许的不得已,但是日转星移,些微的不得已也变成了无所谓。
裴瓒适时地松开了绑在女人身上的麻绳,不再被束缚,她也没有办法激烈的举动,而是缓缓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像是在寻求这世间最后的慰藉。
“你知道在皇帝面前要说什么吗?”裴瓒觉得这个女人并不蠢笨。
哪怕今夜被突然的变故吓破了胆,但在某些时刻依然镇定。
否则,她一个远别家乡,带着孩子只身远赴京都的弱女子,该如何在长公主手下存活,从前,又是如何瞒天过海,骗过明怀文的妻子。
但是裴瓒依然要提点她:“明大人也算是有胆识,在宫外生儿育女,在皇帝面前却是只字不提……可惜啊,陛下毕竟是陛下,这天底下的事,总是瞒不过陛下的。”
他这话说完,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马车里没有预备铜镜,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如今是何等丑陋的嘴脸,只觉得自己像极了从前厌恶的走狗,在弱势者面前总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想到这,裴瓒不自在轻咳几声:“夫人,前些日子,明大人遭受厌弃,被送至太后宫中约束,算算日子,已经是去年腊月里的事了……你可以掂量清楚,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在陛下面前保住自己的性命。”
第182章 狼狈 长夜凄冷。
长夜凄冷。
纵使不在秋风扫落叶的时节, 阶前空荡,平白地添了几分萧瑟感。
特别是,当深夜的凉意侵袭着身躯, 目光锁定恢宏华丽又肃穆庄严的宫室时,心里也不免生出几分无声的悲怆。
裴瓒不禁想,眼前这象征着至高权的皇宫大殿,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