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榜眼,打钱(214)
他抬头看了眼墙角跃动的鸟雀,合该是煦暖春日,料峭的寒意却遍及周身。
风如冰刃,带着残冬未尽的凛冽划过他的心间,偶尔听见屋里传出来的细碎声响,才将他飘荡的心思扯回。
屋内,裴瓒似乎恢复了些精神。
神态自若地回应着几人的话,不管是医师的问询,还是其他几人的闲谈,裴瓒都应答如流,全然不见方才的呆滞。
甚至,说话时神采奕奕,不像是半个时辰前还昏迷不醒的病人。
脚步停在房门处,沈濯没有迈进去,他凝眉注视着不远处的人,将对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可是熟悉的感觉再度拢上心头——他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裴瓒。
从前如此,现在更是。
他与裴瓒,互为镜花水月,虚无缥缈,难以碰触,哪怕身体上的接触再怎么亲密无间,也永远地隔绝着。
第159章 外邦人
“中正街以西, 三巷的宅子为质子府……”
“这是不是地方太小了?”
“他一个敌国质子还想要多宽敞?”
大军还朝后,敌国质子在不日之后就要随着押送的队伍抵达大周,而质子的安置问题, 被全权下放给了鸿胪寺,交到了鸿胪寺卿的手里。
对此,皇帝一概不过问,只等着他们商议之后将折子递送上去。
此时,整个鸿胪寺里最能说得上话的几人处在狭窄的书房里议事, 但是往往没说几句就要争执起来, 拿不定主意。
为了一点小事, 反复争吵,让人头疼。
这事说大不大, 不过是给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寻一个能入眼的住处。
说小也不小, 关系到两国邦交与大周的脸面……虽说两军方才休战, 却也不能不顾及以后。
办得过于奢华,对敌国质子礼遇有加,且不说皇帝喜不喜,光是百姓的悠悠之口就无法应对, 更别说对不对得起边疆厮杀的战士;可若是故意苛待,将人随意安置了,则显得他们大周没有容人的度量, 连区区一个被抛弃的质子都容不下。
皇帝没有指示,没人猜的透他的心思。
在场的几人为着对立的说法, 各执一词, 争不出高下,唯独身体还有些抱恙的裴瓒一声不吭在下方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鸿胪寺卿郑徐之问道:“裴少卿可有想法?”
顶头上司发话了, 裴瓒也不敢再默不作声地装哑巴,略微思索后,便说道:“安置质子一事,无需过度铺张,但也不能失了体面,该有的规制不能克扣,但是这位置是由咱们说得算的。”
他的话留了一半,引着郑徐之往下想。
而对方捋着稀疏的胡须,双眼半眯着,盯着京都城内的街巷图好了许久,才说道:“城西这几处宅子不错。”
他抬手,虚虚地指点着,大致画了个范围,叫别人一眼便能看出,那里都是些偏僻冷清却宽敞的宅子,除了烧香拜佛的车马路过,平日里少有人到。
无论是走街串巷的小贩还是无所事事的浪客,都很少有人过去。
如果质子有闲心玩乐,还要走很远才行。
不过,那几处虽然冷清,可景色不错,临近城西的矮山,有不少寺庙道观,许多人家圈了地修筑园林,甚至还有大片的藕塘,一到夏日半池荷花半池青叶,倒也别致。
这样的地方用来安置身份特殊的质子确实是上上选。
虽然旁的几人还有异议,可郑徐之似乎拍定了地点,替着裴瓒舌战群儒,说尽了这地的好处。
而裴瓒选择城西,却还要别的原因。
位置冷清偏僻,不便交际,便是其一。
毕竟,裴瓒知道这位质子的狼子野心。他不敢贸然地把人放进那些达官贵人的窝里,让对方自由活动,只能以自己的能力,最大限度地给人添堵
位置偏远些,虽还是阻挡不了质子妄图搅弄大周安宁的心思,可至少能略微限制对方的行动。
特别是处在这样冷清的环境里,再加上暗处的严加看管,还真能困住对方一时。
其二,便是临近城西道观了。
裴瓒没有万全的把握去判定与长公主来往密切的人到底是谁,他做了很多选择,推敲无数人选,还是难以落下定论,自然,这位质子也在怀疑之列。
而他故意把人放在离道观这么近的地方,就是要瞧瞧这人跟长公主究竟有没有来往。
放虎归山,才可一网擒之。
如果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总会有约谈见面的时候,偏生被安置的地方如此偏僻,如若前往城中,不仅是舍近求远,还有行踪泄露的风险,可若是就近前去道观,那就方便多了。
更何况,清源道观还是长公主的地盘。
裴瓒在心里做好了万全的假设,然而他觉得自己手里还差一批人手——用来监视质子的人手。
这些人他自然能问沈濯借。
他若开口,沈濯不会不给,但这样一来,却也是将风险交了出去……
谁能保证沈濯不会背着他搞些小动作呢。
想着想着,裴瓒觉得胸闷,掩着唇角轻咳了几声,见着吸引来旁人的目光,裴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大人,不知可准备好了人马提前安排在住所周围,以护质子周全?”
“这是自然。”郑徐之沉着地看着他,眼里有些寻常人看不懂的深意,“是陈小将军在安排此事。”
裴瓒明白,提前安排好的人必然不会是保护质子这么简单,多半还是监视为主。
而这人选……陈小将军,陈遇晚?
裴瓒不禁觉得头皮发麻,心里有些膈应,对于陈家兄妹的事,他虽不介意了,但是要去重新接触一位“旧友”,不免让他感到手足无措。
罢了,硬着头皮上吧。
陈欲晓是爽朗直快的人,她的哥哥应当不会难缠到哪去。
直言来意,理清要害,相信他不会拒绝。
听他们又争执起别的,裴瓒心里有想法,却插不上话,不过那也多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无需太过在意。
坐在太师椅上,裴瓒微微地向后靠着,胸闷的不适感略有缓解。
脑海中这位质子在原书中的所作所为一闪而过,让裴瓒警觉,他还要循着对方的步履另外做些部署……
裴瓒独自闷声思考,无人理会他的沉默。
而众人吵得不可开交,都想抓住这好不容易得来的露脸机会。
待到这场议事商量了七七八八,彼此争得面红耳赤,可是议事结束,诸位又都恢复了那人淡如菊,友爱互敬的模样。
裴瓒对此未置一词。
随在众人身后离开鸿胪寺,一出门便看见了等候已久的韩苏。
对方提着斗篷,小跑上前。
裴瓒向周围瞧了几眼,问道:“沈濯现如今在哪?”
韩苏略做停顿,系好绳带之后才说:“少爷前脚出门,世子爷后脚便走了,没说去处,只瞧着大概是城外的方向。”
城外?这是要去哪?
自从裴瓒身体抱恙,却又不得不回京常住后,沈濯便死皮赖脸地住在裴宅里。
对此,长公主自然也是知情的。
甚至,不光知情,还多番地邀约裴母前去说话,席间的内容裴瓒不得而知,只是知道似乎没有人反对沈濯如此行事。
裴瓒没心思管,更管不了。
顾及裴父裴母,暂时忍让,免得再触怒了谁,惹得全家不痛快。
幸好沈濯为了他的病症,这段时间还算是安分,偶尔外出寻医问药,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还算让裴瓒省心。
“还有些公务没处理,你先回去吧,不必等我了。”半只脚踩到马车里,裴瓒又退了回来,将搁到韩苏手里的令牌拿回来,吩咐完之后,转身回了府衙里,徒留韩苏一个人在门外不知所措。
进到府衙里,裴瓒没有停留,穿过庭院,径直地往侧门的方向走,什么公务都只是他找的借口。
他想去找沈濯,探探口风。
只是不太清楚对方的去向,打算先往玉清楼走一遭,不管沈濯在不在,只要他露面了,沈濯也会得到消息,快些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