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235)
“落下的刀,和悬在颈上的刀,哪个更有威慑?”
越是让人猜不中心思,才会越让人畏惧臣服。
才清闲了片刻,又有人进府通报。这回来的不是仆从,而是身着官服的王府属官。
林晗打量着他们,道:“世子忙着,有什么事告诉我。”
那属官交掌一拜,深沉诡秘:“殿下,南郊昨夜出了大事。”
第253章 莲花图腾
他呈上一张官牒,林晗拿着细细看了。原来是昨夜南郊庙会,人山人海,无意中发现梅林深处藏着几个坑洞。洞中横七竖八地堆叠着遗骸。有些新死的,有的早化为了白骨。
这些人死状奇异,皆被剜肉放血,不存全尸。
林晗看得心头火起,怒斥道:“禄州治下藏着这等丧尽天良的恶行,衙门干什么吃的!还要劳烦世子?”
“殿下息怒,坊间皆传,此为妖邪作祟啊。”
林晗横他一眼,嘲道:“凶手刻意造出个幌子,你们就信了?”
属官斟酌着话语,道:“此事关系重大,州府衙门不敢轻举妄动。万一真是妖邪……故而来请贵人们定夺。”
林晗无奈地闭上眼。一群废物,事事都要他们亲力亲为。
“你去告诉州府的官,就说衡王要他们立即严查此事。我乃禄州知度,要是查不出个头绪,就把他们扔坑里埋了。”
“是。”
林晗瞧向一侧,道:“聂峥,你带些人马,跟我一块去看看。”
“你不等裴桓了?”
林晗摇头:“他比我辛苦。我休养许久,正闲得发慌。”
话音刚落,他打量聂峥一瞬,道:“算了,你也留着吧。我带烬夜明去便是。”
“我不累。”聂峥嬉皮笑脸,“禄州邻近国界,三教九流兴盛。这藏尸坑好邪异,不觉得奇怪?”
林晗思忖一刻,沉吟道:“你是说,禄州民间有妖教作乱?”
好哇,这帮畜生,敢明目张胆戕害活人!
“禄州异族众多,信仰也颇多。妖教一贯爱拿人做祭品,别去了吧含宁,免得脏了眼睛,我帮你盯着就是。”
林晗闷声道:“那我更要去了。无辜之人受害,我岂能坐视不理?”
打定主意,点齐人马向南郊出发。雪麓川已被州府封路,藏尸的梅林周围布满了官差衙役。
禄州知度事抖抖索索地朝林晗请安:“穆知度。”
林晗一心想着查案,不愿寒暄,开门见山:“你们来得比我早,有何发现?”
仵作一一查验了尸首,受害者都是燕地平民,找不出异常之处。官差搬空了尸坑,仔细搜索土壁,倒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林晗握着拓印过的纸页,陷入沉思。那纸上拓着一朵怒放的澄金莲花,和卫戈当初在塞外与他描绘的一样。
莲花栩栩如生,纤毫毕现,与他那块玉佩,也是极其相似。
这莲究竟是何来历?
“只发现了这个?”林晗攥着白纸,“死了这么多人,在哪杀的,怎么搬来的?”
禄州知度事捏了把汗。方才计算尸骸,足有五十多号良家百姓葬身此地,他的官帽兴许要保不住了。
“知度……这些人死状蹊跷,可能并非──”
林晗打断他的话:“聂将军,带人排查梅林,看看尸首是从哪搬来的。”
“遵命。”
不过须臾,官军折返回来,顺着泥土间深暗的血痕清出几条蜿蜒的小路,正是拖拽尸体的途径。几条路无一例外通向同个终点,报恩寺后禅院。
禅院里居住的僧侣皆被押解到雪麓川拷打。河川凝如白练,泥岸上积了层薄雪,道道钢鞭劈下,白雪红梅,触目惊心。
重刑之下,原本守口如瓶的众僧皆招供了。有个江湖人士托他们物色良顺的香客,每物色一人,便给他们五十文钱。僧人见钱眼开,没想到会害人性命,便欣然应允。
那人每半月来一次禅院,带走被迷药熏倒的香客,结完账便匆匆离开,从不与他们多攀谈,故而不知他底细。
林晗听完这一通交代,暗叹有些失策。如此大张旗鼓地到雪麓川查案,那人怕是得到消息,逃之夭夭,不会再来了。
他便问那几个僧人:“那人长什么样子?”
一人苦着脸道:“是个男的,模样挺俊俏。”
林晗盯着他们龇牙咧嘴的样子,不由得在心中讥笑。一帮披着人皮的畜生,佛祖仁善,这顿好打也算是替他老人家清理门户。
另一个道:“我怎么记着是个女子?”
此言一出,三两个僧人连连附和。是个娇美娉婷的女人。
林晗皱眉道:“让你们办事的是几个人?”
“一个。”几人笃定道。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人,既是男,又是女?”
僧人百口莫辩:“知度,小僧怎敢再说谎。她确是个……女人,或许只是作男子的打扮吧。”
林晗对着子绡吩咐:“去找个画师吧。”
“是。”
他看向一排耷拉着脑袋的官员。州府堂官们如芒在背,屏气凝神地等着发落。
“等画出了样貌,便给我仔仔细细地查,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人来。三日后给我个答复。”
知度事和一帮州官胆战心惊地拱手:“属下遵命。”
林晗微微点头:“廷卓、烬夜明,血迹都是从禅院来的,去把那院子也搜查一遍。仔细些,或许藏着暗室密道。”
他在雪麓川畔等了一盏茶,辛夷面色凝重地回来禀报。果然发现了密室。
禅院地下二十尺,不见天日。密室中设满铁栅牢笼,正中一方血淋淋的祭坛,暗沉的岩石上残存着干涸的血肉。
只是人去楼空,凶手早就不知踪影。
林晗盯着几个吓破胆的僧人,凉飕飕地发问:“有人在你们卧房床底下虐杀活人,你们竟没听到动静,睡得如此香甜?”
“知度,我等与那真凶并无牵连啊!”他们齐声告饶,惊恐万状。
林晗冷笑一声,对辛夷道:“好好看着他们,我去禅院看看。”
他领着一干州官,几十个官军,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向禅院。苍麟军把守着院门,东厢房无人居住,门户大开,佛祖莲花座被搬到一旁,原先的底座上露出个方方正正的洞口,漆黑,阴森森冒着寒气。
官军开道,点着火把进了密室。室内弥漫着股恶臭,四面隐约透着寒风。还有其他入口。
林晗走近布满血垢的祭台,发现一根根乌黑的凹槽,蜿蜒成妖异的莲花图腾。
微凉的腥风吹打在他面庞上。鬓边发丝摇曳,林晗顺着看去,窥见些凉幽幽的天光。
他取来一杆火把,高举着,盯着那簇狐狸尾巴似的光线,蹑手蹑脚走近。
周围护卫拔出了刀,精神警戒。喑哑的刀吟在暗室内格外惊心。
林晗走近几步,那抹微光闪烁一瞬,忽而消失了。几乎就在同时,他意识到有人藏在黑暗中窥视他们一举一动,顾不得细想,便拔腿追上去。
火光驱散黑幕,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宛如羊肠,四壁潮湿,回荡着急促窸窣的脚步。他听见了乍起的掌风,紧接着,一道寒气扑面而来,仿佛轻纱一样罩在火把上,噗嗤一下,火光便灭了。
四面沉进了黑暗,林晗停下脚步,捂着领口喘气。背后响起随从们惊惶的脚步声。
“主公!”
他狠狠地闭上眼。这副身子如今太不中用了!若是以前,何至于连个人都追不上?
鼻息滚烫,肺腑烧得像是要炸开。劲风突起,林晗回身闪避!一掌向着身后拍去,却不料手腕落进个温厚的掌心。
“跑这来做什么?”卫戈急声道。
林晗惊诧不已:“你什么时候来的?”
卫戈把他拽到身旁,两人隔着深厚的黑暗,找不到彼此的面庞。
“方才到的,听人说你下去了。你真要急死我,万一出岔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