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苏培盛了 下(116)
“富大人的担心有道理,可是战事一起,百姓必然要受到牵连,”萧永藻略略抬头,口气深沉,“若想安抚民心,势必要出师有名,策妄阿拉布坦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黄口小儿,他突然发难,只怕事出有因。若咱们贸然行动,只怕到时反中了他挑拨人心的计谋。”
“萧大人所言有理啊,”不同意开战的几位大人立刻出言附和,“今年甘肃雨水也少,这正赶上秋收的时候,大举迁兵扰民不说,军粮也不好争购。”
“是啊,是啊,而且不止哈密,策妄阿拉布坦一动,甘肃、青海都得严密防守,各地只怕左支右绌,这调兵也不好调啊。依臣愚见,还是先和策妄阿拉布坦谈判,尽量将其牵制在哈密一带,待得明年开春,再行筹谋。”
朝臣都惯会见风使舵,加上大清已经有十余年没有大型战事,九经三事殿的臣子们也没了当年的豪气,如今眼看主和一派似要压过主战一派,本来还没决策的竟也纷纷开始附议。
四阿哥皱紧了眉头,一手在袖中越攥越紧,按理说,涉及军务,他们身为皇子的还是不要太过干涉为好。只是眼下这种一面倒的态势,着实让他失望。皇阿玛为何一直不表态,难道真的要割肉放血,再把准噶尔喂肥,喂壮吗?
“皇阿玛,”四阿哥提步站出,说话的嗓音在喉咙里轻轻颤抖,“边关形势紧急,准噶尔已经踏足我大清领土,到底是战是和,还请皇阿玛决策!”
“还请圣上决策!”在场朝臣纷纷跟随四阿哥,俯下身去。
高高在上的龙椅中,一直沉默的人影,终于动了动,衣料交错的声音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叹,说话的人好像很是淡漠,但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掷地有声!
“兵源不足,就一百一千的凑,肃州不够,还有西安,西安不够,还有青海。粮草不足,就一粒米一粒米的征,让甘肃各州府大开库门,让川陕备足车马,有天府之地,江南米乡,难不成还能饿死我大清将士?侵袭我大清边关,掳掠我大清百姓,朕派天兵征讨,无需巧立名目!当年噶尔丹是怎么兵败乌兰布通的,今年策妄阿拉布坦就该怎么血洒哈密!”
“万岁爷英明,臣愿请战!”
富宁安第一个站出来,被康熙爷的话震出一腔热血的朝臣,纷纷跪倒,九经三事殿内的形势,顷刻间天翻地覆。
“万岁爷英明,臣等自愧不如!”
四阿哥与众人一起跪在台阶下,胸中有一股激烈的情绪正在左突右冲。就在刚刚,他还把那高高在上的人,看做英雄迟暮,可是转眼间,那个他仰视了一生的人,又站在了一个他无法企及的高度。
决策既下,康熙爷当朝令诸议政大臣会同理藩院大臣,速议章程,尽快呈奏。
九经三事殿偏殿开始了不眠不休的忙碌,四阿哥虽然很想参与,但他心里明白,自己适才已经很沉不住气了,这时候皇阿玛不说话,他们还是退避三舍为好。
苏伟等在九经三事殿外,见四阿哥好不容易走了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我听刚才出来的大臣们说,真要开战了?”
“嗯,”四阿哥还有些激动,脸孔都微微泛红,“我本来以为,十多年过去了,皇阿玛会——”
苏伟眨眨眼,四阿哥却没有继续把话说完,只偏了偏头,压下嗓音道,“无论这几年,皇阿玛如何对待我们这些儿女,都不妨碍,他是一位让万民敬仰的帝王。”
苏伟平白冒起一身鸡皮疙瘩,对眼前这人的盲目崇拜是既无奈,又心疼。
另一头,心虚的胤禟、胤誐从九经三事殿出来,就恨不得缩在墙边的阴影里走。
虽然这两天,京里的谣言并没有越传越盛的趋势,但总归没能彻底弹压下去。今早在九经三事殿外头,他们就听到了几个人的小声议论。
本来,胤誐还想出面去教训教训那几个碎嘴子,结果还没开口,就见八阿哥远远而来,两人一时心慌,急忙躲进了殿里。
“九哥,十哥,”突然响在背后的人声,着实吓了胤禟、胤誐一跳。
“胤禵啊,小点儿声,”胤禟一把把十四阿哥拽到身边,还前前后后地看了两圈,“你瞧见八哥没有?他是不是在后面?”
“没瞧见啊,我刚和小十八他们说话来着,”胤禵一脸好奇,“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是在躲八哥吗?”
“没有,”胤誐下意识地否定,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京里最近有些流言,你听说了没有?”
“你说的是哪起啊?”胤禵弯了弯唇角,“是四哥的,还是八哥的?”
“胤禟、胤誐——”心虚的两人还没来得及跟十四阿哥解释,背后就传来最不想听的那个声音。
八阿哥还是一派闲适的神情,走到几人跟前,冲十四阿哥笑笑道,“刚还想找你呢,一会儿一起到八哥那儿坐一坐?”
“不了,我今日府里还有事,他日再去叨扰八哥,”十四阿哥冲八阿哥拱了拱手,略带戏谑的眼神扫过胤禟、胤誐两人,自己转身走了。
“八,八哥,”胤誐磕磕巴巴地叫了一声,拿余光冲胤禟使劲使眼色,胤禟却只是笑,笑的脸都快抽筋了。
“这几日怎么都没见你们两个?”八阿哥却是神情坦然,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眼前两人的紧张,“我让人备了酒菜,今儿就到我那园子去喝一杯吧。”
胤禟、胤誐自是不敢拒绝,尴尬地笑着跟在八阿哥身后,往承恩园去了。
雍亲王府
程斌迈进西配院时,远远地就看见了一只花花绿绿的蝴蝶风筝,高高地飞在武小主院子的上头。
随着一步步走近,院子里悦耳的笑语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
“小主,再放高一点儿,再放高一点儿。”
“不能再放了,这风筝竹骨太软,线长了会掉下来的。”
“嘻嘻,是小主把风筝做的太丑了,不好意思放得太高吧。”
“谁说我的风筝丑了,我就喜欢花花绿绿的。听说王爷还是个孩子时,苏公公就做了个奇丑的风筝,后来在御花园飞的很高呢。”
“这不还是丑嘛,小主也承认自己做的风筝丑了吧。”
“你个臭絮儿,敢笑我——”
院子里主仆两人笑闹成一团,看门的婆子也跟着看热闹,待程斌都走到门口了,这才发觉来了人。
“程太医屋里请。”
程斌被请进内堂时,诗玥已经收拾妥当,只是双颊还微微泛红,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显得人精神又灵秀,程斌看了一眼就慌忙低下了头。
“程太医快坐,”诗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刚让程太医看笑话了。”
“这有什么,多活动些对小主的身体也好,”程斌低下头拿出脉诊,替诗玥把起了脉。
少顷,程斌抬起手,又看了看诗玥的脸色,“小主这些日子郁结之症好了很多,可见上次的药方还是起了作用的。”
诗玥眼神微闪,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弯起唇角,点了点头。
“一会儿我再帮小主添上两味药,毕竟身体有亏,还是多调养一阵为好,”程斌又道。
“麻烦程太医了,”诗玥扣紧袖口,看着程斌打开药箱,收起脉诊,又有些迟疑地停滞了片刻。
“有什么事吗,程太医?”诗玥偏过头,有些奇怪。
程斌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踟蹰了片刻,慢腾腾地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只密封的陶罐。
“这是——”
“是王致和的豆腐乳,”程斌的嗓音有些低,眼神也有些闪烁,“可能比不上府里供上的,但也是南酱园的老师傅做的,小主要是不嫌弃,就收下这坛吧。平日能多用些饭,对小主的身体也好。”
诗玥和站在门边的絮儿都有些诧异,絮儿直觉有些不妥,但一时也挑不出理来。
倒是诗玥直爽,只略顿了顿,就大方地接过陶罐道,“那就多谢程太医了,我这些天还真惦记着呢。正好,我这儿新做了些桂花糕,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会儿让絮儿也给你包一些去。”
“那就,多谢小主了,”程斌站起身,跟诗玥告辞离去,接过那包桂花糕,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翌日,
不眠不休的九经三事殿偏殿终于议出了第一批应战章程,很快经康熙爷批复,又八百里加急发往边关。
圆明园梧桐院内,四阿哥也很快收到了消息,张廷玉尾随其至与四阿哥商议,苏伟像模像样地接过奏章,给在场几人诵读。
“发西安满洲兵三千,总督标下营兵二千,甘肃提督标下兵亦酌量派出,星急前去救应。再行文青海左翼及喀尔喀、扎萨克等各令防备。西安满洲兵,令将军席柱与副都统一员带领。总督标下兵,令副将一员带领。甘肃提督亦令带领标下兵。俱于文到三日内启行!兵马钱粮令西安巡抚永泰沿途料理。此三处兵应派大臣一员,前往调遣。”
四阿哥皱了皱眉,苏伟瞅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张廷玉,继续道,“西宁、嘉峪关两路各设驿站,派笔帖式坐台。西宁、青海等处事务,令侍卫阿齐图等暂驻西宁料理。现今甘肃兵丁俱调出接应,调凉州兵一半至甘肃要路防守。再,策妄阿喇布坦现侵哈密,未必不至喀尔喀地方。应派大臣一员前往传谕喀尔喀,并厄鲁特王策零旺布、公多尔济色卜腾、茅海、辉特公罗卜藏等各令预备。”
奏章念完,苏大公公满眼金星,张廷玉倒是有条有理,逐一分析道,“此次调兵,确实过于分散,应该也是为了各地驻防。看起来,皇上确实十分担心策妄阿拉布坦是有备而来,不只是哈密,而是从各个关卡,先后发难。”
“准噶尔要大范围在边境调兵,我们总不能一点儿风声都不知道,”四阿哥向后靠到椅背上,“我更倾向于,这是一次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