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98)
可刚才她突然意识到,其实小姐的日子也不一定永远快乐,也有羡慕她这样的人的时候。
那么九九……她现在是不是也有了自己完全不理解的新的烦恼?
存兰带着九九和迟清荷去园子里摘青枣,族长家的园子里种了四五棵枣树,都是只有一人出头高的矮树,青中带红的脆枣挂在枝头,一串又一串十分喜人。
迟清荷犹豫了一小会儿后,跃跃欲试的拎着篮子自己摘枣,哪怕手指被枣树上的刺不小心扎了几下,也乐此不疲。
临走的时候,九九和迟清荷都拿了半篮子的青枣,迟清荷从自己头上摘了一朵挂着珍珠流苏的绢花想要送给存兰,存兰推却不要。
“我吃了你家的枣子,你也要拿我的花,这些东西不必计较价格,看的是那份心意,友人之间有来有往该是如此。”
存兰还是把绢花推了回去,她犹豫着看了眼九九,低头双手搓着衣角说,“那我能不能、能不能换一本蒙学的书?”
“存兰想要识字?”
“如果太贵了,借也可以,或者就不要——”
“怎么会呢?一本薄薄的蒙书而已,若算价格,还没有我这绢花贵呢,况且我方才就说了,这是不用算价钱的。”
“我下次来的时候带给你,我常来杜家村,你有什么不会的,除了问九九也可以问我,九九说你是她在村里关系最好的姐妹,可别和我们客气。”
存兰闻言蓦地鼻子一酸,“这也太、太麻烦你们了。”
“圣人常说诲人不倦,我就爱教人识字呢,不信你问巧音?”
巧音笑着应和,“我家小姐是这样的,别人爱看书,她比自己爱书还高兴,如果不是我实在没长那个脑子,她都想把我教成秀才公呢。”
“巧音……”迟清荷被说的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存兰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也跟着笑起来。
……
下午时候,宋府的马车接走了迟清荷,存兰看见马车驶出村子,磨磨蹭蹭的往九九家走去。
走到半路,她看见了也朝自己这边来的九九,两个小姑娘看见对方都眼睛一亮,复又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对面的人。
“我们去小河边上说?”
“好,我正好多割些草。”
“我也要割草,春生这几日又偷懒了。”
两人噗嗤笑了一声,回家拿上朴刀和背篓,一起去村后的小河边上。
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存兰脚蹭着地小声说,“前些日子是我不好,我和你道歉。”
九九也差不多同一时间开口,“我知道你一定是遇到了难处,不该冲你生气的。”
“……”
沉默了一会儿后,九九一边割草一边问,“你怎么又改主意想读书了?”
“不是读书,我只是想认识几个字,别连信和契书都看不懂,日后不小心被人骗了。”
存兰双手利落地割着草,垂下的额发遮住她的眼睛,“我和你不一样,这话是真的,不是在赌气。你们家人口少,两个哥哥又能干,大哥还是文曲星下凡,你可以跟着春生一起读书。”
“但是我家,我爷爷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目前这一大家子人里,我大伯一家是长子,大哥云成又有出息,在家里的地位是最高的;三叔家接连生了三个儿子,爷爷最偏心他们;只有我们二房不上不下,儿子不多,也没什么出众的能力,是个累赘。”
“我要是、要是和你一样读书,其他人的唾沫渣子都能淹死我。”
“我们家现在也就供着大哥云成一人念书而已,哪里轮得到我来。”
九九轻轻皱着眉,“你每日来跟我学,用我用过的纸,不用花钱买书也不用花钱买纸笔都不行吗?”
存兰的嗓子有些哽咽,缓了一会儿后才小声说,“我每日有许多活要干,就算我提前把活干完了,看见我闲着他们也会不高兴的。”
“我、我本来也不配……”
九九生气的把装草的背篓重重放在地上,“你之前明明不是这么想的,我问你要不要读书,你可开心了。到底是怎么了,连我你也不说吗?”
“九九,你就别问了吧,问到了又能怎样呢?”存兰吸着鼻子悄声说。
九九吸了口气,话音也哽咽起来,“我不,我偏要问,至少为了我心安。”
“以前我娘不爱和村里人来往,我在村里一直没有朋友,性子怯懦、不敢和人说话,你是第一个拉着我玩的人,我们还是同族,我心里是把你当亲姐妹的,结果你现在把我当外人。”
“这几天你一直不理我,躲着我,不见我,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比你把书还给我说再也不学了时还难受。”
九九毕竟还是个孩子,存兰更是陪着她一路成长蜕变的同龄人,她越说越难过委屈,努力吸着气不叫眼泪掉下来。
“华哥哥发现了不对劲,我都没有告诉他,就是想等你哪一天和我和好给我解释,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不用大人来帮忙。”
“我、我……”存兰听九九这么说,再想到迟清荷的那句“九九说你是她在村里最好的朋友”,一时间心如火煎,眼泪夺眶而出。
两个小姑娘站在夕阳下潺潺的小河边,在新割草叶浓郁的清香中看着对方哭泣,不知哭了多久,谁先一声笑了出来,另一个紧接着也笑了。
“我弟弟三岁就不这么哭了,太丢人了。”存兰小声嘟囔。
“我家只有春生才哭,我从来不哭的。”九九一边用帕子擦眼泪一边说。
存兰把刚才弄乱的草叶重新整理好,长长舒了口气,“哭过后心里舒服多了,好像突然就没那么堵得慌了……”
“所以快点说嘛。”
存兰坐了下来,捡了根细长的草叶编蚂蚱,“我一直知道家里有人不会喜欢我读书,之前脑子一热偷偷求你教我,在家里一直躲着人,结果还是被云哲发现了。”
“你三叔的大儿子?他比你大几天是吧?”
存兰点头,“当年三婶子和我娘差不多一起怀孕,云哲比我早出生几天。云成大哥考中了童生,爷爷觉得孙子辈科举有指望,打算过阵子送云哲去读书,不过我娘不太乐意,所以一直没成。”
“婶子为什么不乐意?”九九印象里叶桃红一直是非常热情殷切的。
“我和云哲差不多一起出生,云哲是儿子我是女儿,所以当时家里的很多东西都紧着三婶子和云哲来,三婶子每日都有羊奶喝,我娘坐月子却连鸡蛋都没吃过几个,她心里一直有怨气。”
“此外读书花销很大,云哲去读书也要花我爹娘挣的钱,就算以后每房都供一个,我弟弟今年才三岁,轮到他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我娘背地里说,大婶子对她照顾有加,云成也有出息,挣钱给云成她乐意,但云哲没瞧出来哪里聪明,她才不花这个窝囊又白费的钱。”
“虽然有爷爷压着,我娘不敢明着反对,但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和气,爷爷看出我娘的怨气,也不好强行送云哲去读书,这事就这么僵着了。”
九九一边点头一边说,“云哲肯定知道这个事,所以看到你居然在读书,就算不花家里一分钱,他也一定不乐意。”
“他不乐意就不乐意吧,又不是你亲哥哥,再不成不是还有你娘吗?”
存兰摇了摇头,云哲当时给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虽然难听,却也不全是虚的。
她确实比不得九九,九九迟早要跟着哥哥们去城里做小姐的,但她过不了几年,就要就近挑个人家嫁了,强行读书学些本不该得的东西有什么用呢?
“你一个整天割草掏粪的丫头凭什么翻书?也不怕你的脏手玷污了圣贤的话!”云哲虽然还没上学,但从云成那里听到过些耳音,总爱似是而非的摆弄这些词句。
“云瑟兄长中了秀才,还是院试的案首,九九已经是书里的贤媛佳人了,你一天天找人家玩,还腆着脸和人家要书看,我和你一家真丢人!”